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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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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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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教育史上的“忙假”

1964年秋,我考进岑河中学。当年,每年除寒暑假之外,中国教育史上还有夏秋两季“忙假”,半月左右。江汉平原最忙时节是5月上旬,栽秧割麦两头忙;下半年是捡棉花。城镇学生集中由老师带队到附近乡下,我们乡下孩子则回乡。这个“忙假”大概一直延续到70年代末分田到户责任制。

白天赶麻雀

回家当天就跟生产队长汇报,向他上交了学校发给的忙假通知书,问要搞什么事。队里人都是我前辈,队长虽然不是我们肖家大姓,我仍按习惯取他后两字,乖巧地叫他“后九爹”。

第一年,他笑笑,摸摸脑壳,这点儿小孩子,能搞个么事呢?确实,12岁,又矮小,又精瘦。这个人当过黄市乡乡长,有些点子,说,赶麻雀子吧,麦田里成堆,这到了手的粮食,全被它们糟蹋了。

按队长吩咐,到仓库找了块耕田用的铁犁鼻耳,就是翻土用的稍有“波浪”的平板铁,吊在锄头把上,扛在肩上,落在胸前,用铁耖齿敲;而铁锄则远远地向后,形成吊车的长臂。当年,很多村小学甚至中学也敲这个作为铃声。

从仓库出发向麦田走,麦子已经金黄,太阳照着它,闪着金光。远处的金光宛若一直连到天上,整个天地都金晃晃的。当时有风,麦浪跟着摇,我就像躺在金晃晃的摇篮里。周边全是麻雀的世界,麻雀的乐园,好像不是在吃麦子,而是在赛讲话,赛唱歌,赛卖弄,赛炫耀;像电影院散了场,像幼儿园下了课,像早晨的菜市场,像几十年才见面的姥姥和姨妈。

那时候只有爱粮食恨“四害”的感情,没有闲情逸致,铁耖齿狠命敲下去,不过瘾,还要放开喉咙助威: “吙——”这一惊不打紧,一群麻雀腾地飞起来,像滚烫的锅里放入油而腾起青烟,像通红的火盆里泼点水暴起白气。那不是几十几百只,而是几千几万只,麻乎乎的一群,有时甚至能遮出一片荫凉。

那麻雀们并不逃跑很远,只在邻队的麦田扑下去,又开始它们的欢乐。不过,这边静下来了,听得到小麦炸节的声音,争相告诉你:“准备开镰吧,我们成熟了。”

还有布谷鸟在林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预告:“豌豆巴果,栽秧割麦。”

晚上检查“清洁”“不清洁”

生产队会计有钢板蜡纸油印机,我在学校专门学了仿宋体和隶书,刻印,用红纸印“最清洁”,“清洁”,用黄纸印“不清洁”。早早吃了晚饭,就陆陆续续在大巷口集合。儿童团,红卫兵,什么组织也没有,那时人和心都是集体的;加上全肖家大台,就我一个初中生,我品性还好,跟着我不会玩坏;加上检查清洁是队委会支持的,是正事;还有一条很重要,所有中小学生一律没有家庭作业,所以很踊跃。我们差不多同龄的德清、生井、家亮、先华、先金、德翠、先菊、先香、生香,等等,大一岁两岁的生海、生银、后仁,小几岁的,都奔着纯朴的美好来了。

肖家大台太长,一百大几十户,一字排开,像一条长龙;还有朝北住的,还有横台;房子又大,前后两重加耳房、天井;早早开始,查不到一半,别人就关门睡觉了。没关系,第二天接着贴,接着念:“水缸装满,小心火烛!”

那个横台,就那么四五户人家,离我们大肖台恐怕有里把路,不过,我们都乐意去:同姓肖不能结婚,横台那里却有将来可以娶回的周姓姑娘……

月亮照得每个人都活蹦乱跳,可都不跳,因为路队里有女孩呀。那就唱歌,我教他们唱“打靶歌”,“日落西山红霞飞”,一遍两遍就会了。你今天想想看,没人强制,一支小人队伍,自觉地走在田埂上,像走在童话世界里。月亮柔柔地照着你,红霞不飞了,歌声在飞扬,还有什么在飞?——还有朴实的快乐的心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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