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下,敕勒川,天似穹隆,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阴山是富裕的。
2007年暑假。从呼市迎着西天的太阳向西飞,两个多小时,我们就度过阴山,到了希拉穆仁大草原。
草原上行车,太自由,真像小鸟儿在天空飞翔。没有村庄,没有河流,没有树林,没有边际,只有“天似穹窿”的天,“笼盖四野”的野。“蒙古包!”我们兴奋了。银白的,一排排的,像城里的洋房。显然,这不是民居,这是商业化了现代化了的,专供游人用的,但它的形式对我们仍是稀奇。
“马!”“马队!”马队向我们射来。骑手昂首,弯腰,左手抓着缰绳,右手举着小红旗,两腿夹马,催马,那马便狂奔如飞。飞到我们车前,马头昂起来,打着旋。导游教我们一齐大声说:“山丹尼(蒙语:你们好)!”车没停,马没停,马调转头在前面引路,开道。原始引着现代,畜牧引着机械,那场面既壮观又别致。
导游开始讲下马酒,要我们十分注意,千万别失了礼节。别人担心着往前挤,生怕最后一人要喝“双敬”。平时我坐旅游车,总坐最后,现在想挤恐怕也来不及了。我特欣赏蒙人对最后的客人不是惩罚而是奖赏,庆幸平时吃亏的人终能喝上双份的美酒。
像前面人一样,我用食指沾酒,弹向天空,一敬天;又用食指沾酒,弹在地面,二敬地;再用食指沾酒,擦在额上,三敬祖先。还没等我受到额外奖赏,人们的视线兴奋点一下子就转向了那边。
那边,内蒙古卫生厅带来全国药交会几百人,马队,小车队,几十辆豪华大巴队,长长一溜。从没见过这么奇特这么热闹的场面,人心沸腾了,草原沸腾了。
赛马。摔跤。游人,牧民,夕阳,一起搅着,把整个希拉穆仁都煮沸了。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红太阳”,果然是不落,直到傍晚9点多,夕阳仍舍不得回家,仍望着你灿烂地笑。中央蒙古大包大餐厅里,灯火辉煌,蒙古姑娘逐一捧献哈达,逐一敬酒。因为餐桌紧挨,舞蹈施展不开,身后一排蒙古姑娘背着手唱她们自创的“迎宾曲”,和着悠扬的马头琴声四处飘扬,雄浑,奔放,热情,友好。
“朋友啊,来自天涯各一方,路途遥遥可平安?今日欢聚一堂,啊,但愿情意地久天长。洁白的哈达是吉祥的云,千山万水伴你好运。醇香的奶酒是草原的甘霖,溶在你心里常滋润……远方的朋友啊,请你留下,草原就是你温馨的家。远方的朋友啊,请你留下,草原就是你温馨的家……”
哈达,奶酒,还有欢迎你挽留你的迎宾曲,你好意思不醉吗?广场上,篝火熊熊地燃起来。我几分酒意,跌跌撞撞地跟着往外涌。
致辞,独唱,舞蹈,马头琴独奏。说独也不独,说不独却也真有些独-----马头琴旁边跪下一个如花少女,少女提起她的洁白裙摆,铺开,就像蓝天里驻下一团云,就像草原上盛开了一朵无比硕大的花,姑娘便是那粉嫩凸兀的花蕊。姑娘送上扩音器,我们方知,那不仅是无味的摆设,而是独具一格的实用道具:创意!
冷!冷得发抖!邓哥穿上了他的所有衣服,夹克,春装,三条长裤。我长裤长褂一样也没有,只有短裤短袖,实在抵不住,和朱哥跑进蒙古包披出厚厚的棉被,紧紧裹在身上;胸口领口没裹住,就有风刀刺入,赶快掖住。难怪古人诉苦,“羌笛何须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胡天八月即飞雪”;难怪今人笑说,“早穿棉袄午穿纱,晚围火炉吃西瓜”……
篝火向上蹿,似火热情也向上蹿。客人成了主人,内蒙古卫生厅及远方的客人们占领了整个舞台,献才,献艺。我们是小团,10多个人,根本不起眼。但小群弱群也不乏热情的观众。每曲一终,我便像往常一样,破着嗓子不停地嚎:“好!”这嚎声和着全国各族人民大团结的强音,也惊动了内蒙厅级游客,主持人专门举着话筒过来,垂问我们从哪里来,并诚挚相邀:“你们也来乐一乐么。”
江南水乡的沙市姑娘个个娇嘀嘀,禁不住这夏日朔气,缩着脖子。我上了,丢掉棉被,光着臂膀。我一向欣赏自己的开场白,嘈杂热闹的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我,来自湖北荆州,那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那里有鱼,有米,有刘备诸葛亮,还有江南美女,昭君姑姑就住我西隔壁。”“哗----”掌声,口哨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南方姑娘,我东隔壁花木兰,到北方征战,就是这快土地。”我全文背诵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木兰诗”,从未有这么大的讲台,从未有这么多民族的听众,我背得时而低沉婉转,时而高亢激越,张弛有度,荡气回肠。
其间,竟然有一条东北汉子,跳上台来,为我伴起了刚柔相济的军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接着,朱姐朱哥邓哥闪亮登场献歌。“荆州”在那里确实火了一把。火到人人争相上台唱,台下围着篝火舞,歌舞升平。
我从歌舞之中退出来,抬头望天。天,那么低,那么蓝;星,那么密,那么亮,可以伸手去摘,可以一颗一颗地数,但怎么数得清呢?
还好,奶奶教过我:“天上星,数不清。”我又顺势押韵加一句:“胡汉和亲,亲又亲。全国人民一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