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刘敬叔“异苑”说,元宵节之夜,有的地方还“于厕边或猪栏边迎接紫姑神”,以卜吉凶。“荆楚岁时记”载,“正月夜多鬼鸟度,家家槌床打户,捩狗耳,灭灯烛以禳之。” 荆楚有说“三十的火,十五的灯”,由孩童提着灯笼照遍屋里屋外,驱除害虫,赶毛狗。
我的家乡沙市郊区,楚文化核心。近代,城市集镇乡村则组织体育活动,玩龙灯、鱼灯、虾子灯;还有少年儿童提灯会,结队游行,像一条灯笼在闪闪前行。后来发展到划分片区,集中灯火,形态各异,花枝招展,形成灯的河流,灯的海洋,火树银花不夜天。
儿时,1950年代,我也跟着父亲赶毛狗。
早早在门前堆好柞树枝叶、芝麻杆、干稻草等。晚餐后,父亲提着大挂鞭炮燃放,炸得啪达啪达轰隆轰隆地响。我们走到柴禾堆旁,父亲将它点燃,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柞树枝叶有油性,燃烧时发出像鞭炮一样的响声;虽然小一些,但它延续了鞭炮,而且增加旺盛燃烧的火势。特别是那一整捆芝麻杆,粗粗壮壮地站着烧,有气势。那芝麻杆一年没几捆,就那么精心攒半年多,茡在麦杆棉梗中间保护,仿雨,不腐烂,腊月三十开油锅,炸腊锅,怎么也要留两捆,为的就是正月十五赶毛狗。
父亲给我几个零散小鞭小炮竹,点燃了,用力抛向空中轰炸,口里高声驱赶“吙----”大家一起“吙----”那场面,那阵势,火爆,壮观,简直有些气壮山河了,哪个“毛狗”还敢来?
父亲打开一捆芝麻杆,拿一小把点燃,腋下夹了两把,要我也拿一小把点燃,跟他走。母亲和奶奶进屋去了,我意识到我是男人了,准备冲锋陷阵顶天立地了。
我们从屋旁边走到后面,茅缸、菜园、竹园,火把照得通亮。我平时总是怕这,怕那,总以为那些阴森森的地方,藏着时刻都会向我扑来的凶猛无比的獾、张牙舞爪的蛇、青面僚牙的鬼、甚至无头的千奇百怪……可赶毛狗那时什么也不怕了,只把那炮竹“轰”得更高,把那“吙----”声嚎得更响。
父亲拿出腋下的芝麻杆,接着点燃,又到周边的田间小路去“轰”,去“吙----”。有人说此俗或起于唐玄宗时宰相姚崇灭蝗。至今,我都认为,“毛狗”,就是扰乱,阻碍,侵害,破坏人类的所有魑魅魍魉病虫害。
我腋下夹着芝麻杆,手里甩着鞭炮,一路高呼“吙----”。村子里,田野上,到处是火把,到处是口号,声助火威,火助声势,像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我,大家,个个都像熏爹古书里的神武将军,又像百万雄师下江南,像上甘岭志愿军战士,冲向联合国军侵略军,浑身是胆,英勇无畏,摧枯拉朽,力敌万军,势不可挡……麦苗们、豌豆苗们,刚刚还匍匐在地,俯首听命,见这阵势,全都欢欣鼓舞,欢呼雀跃,欢天喜地;天上星月更是你望着我笑,我望着你笑,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我想那时的场合,绝对什么鬼都没有了,都吓倒了,都逃走了,至少是都躲藏起来了。虽然当时是迷信的,或者虚张声势的,但我认为,那是正义、正气、勇气、豪气、肃杀之气;人类对于敌人,人民对于敌人,这样张张浩大声势,也不无好处。
(曾发荆楚风情往事、人民网,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