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我
1952年5月30日,沙市王桥5队段家台,一颗苦命喜命诞生了。
我上面有3个姐姐,母亲就望儿子,结果,我一出生,母亲就死了。家里天昏地暗,阴风惨惨……
人们说是“产惨风”,其实就是用鞋篮子里的剪子剪脐带,大家都高兴,没消毒,没喷白酒,没煮开水。人们说是她没福气,享受不了我这个儿子。
段家台、史家台所有有奶的,张三喂一口,李四喂一口,确实难以喂活;3天后,把我抱到庙兴村大肖台做儿子,来压子,这边也丢了头胎。可怜我从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模样。写到这里,我的眼睛模糊了----我愧对母亲!
养父待我胜亲儿
我是抱养来压子的,后面虽然又生了五六个,但父母善良,而且大度,从没两样看待我,更没苛待我,压制我,冤屈我,而让我正常成长。父母甚至比爱他们的亲生儿女更爱我。奶奶又疼我,走哪里亲戚都带我。我穿了最新的衣服才由弟弟们去捡旧,还给钱我读书……
大小队干部要我当电工,当财务出纳,当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长,当小学民办老师……我在阳光雨露中慢慢长大。
人是最懂感情的,家庭给了爱,他就爱家庭;社会给了爱,他就爱社会。我们几个回庙兴写村史,都不要工钱。
我家3个老人,我独自养了老太太,她老人家无忧无虑活到93岁,赢得5代同堂。后来,我已公开承诺——保证老父母不饿死,不冻死,不病死,又为老父亲买社会保险18530元。可惜老父亲两天没吃,去年腊月初八,90岁,睡觉睡走了……
我做到孝不攀弟,因为我条件稍好些。我还向子女、向亲朋极力鼓吹,要努力孝敬“活佛”。
养父引我拜生父
养父高大,耿直,大度。10岁那年,大概是正月初三,就带我拎着一袋鸡蛋糕,去王桥段家台拜年。太阳艳艳的,身上心里都暖暖的。到了,就叫我喊姨爹、姨妈。姨爹就是生父段正强,姨妈就是继母。养父送到就走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玩,说晚上来接我。姨妈是个热闹人,爽朗人,说别走,别走,等一哈儿就吃饭。
生父勤劳,憨厚,诚实,那天看到我,就像看到了稀奇宝贝,当即打开鸡蛋糕给我吃。养父走后,生父马上说,癞和尚(我三姐),快去喊洪文他们来陪想孙(我小名)。不一会儿,隔壁左右的雪儿、连巴子,都来了。父亲递给他们一人一块,陪我吃鸡蛋糕,还叫他们自己拿,陪我打扑克。
要知道,那时,一年给最尊敬的亲人长辈才送一斤鸡蛋糕拜年啊。他们跟我一样很秀气,小口咬,慢慢嚼,嚼着童年的甜蜜和稀奇。
三间瓦房,和治高哥同屋,一家半边。治高哥已胡须一大把,竟和我同辈。他儿子段昌礼,盲人,已30多岁,就他们父子俩。都另有两间厢房。我在肖家台辈份最低,把所有人都叫“爷”“爹”;在这里,却把胡须一大把的段治高叫哥,真有点不习惯,甚至觉得有罪。
我辈份很高,比小朋友他们父辈还要高,他们都把我喊幺爹。父亲语言少,却问,你们怎么知道喊幺爹?他们说癞幺幺喊我出门时,爹妈都反复交待,要喊幺爹,要喊你郎老爹,还要说拜年。
中午吃饭,喊治高哥、昌礼哥,他俩怎么也不来。姨妈盛了两大碗菜端给他们,他们反复说着多谢。那天吃得格外香,除了和外公家一样的最好菜,还有几个小朋友客客气气地陪我,尊敬我,第一回听人喊我幺爹。
下午继续打牌,那可能是我人生第一次打牌。并不是所有“有奶便是娘”,打到太阳偏西,放晚学那个时候,我就心不在焉了,开始想回肖家台了。刚好养父也来接我了。大概6里路,太阳落土时,鸡子上笼,鸟儿归巢,我们也到家了,一片祥和。
去时,养父没讲什么出生;到后,生父也没讲什么出生。所以我那时并不知道生和养。很多抱养的矛盾问题就在这时候,有好吃,有好喝,有些就不愿回家了。特别是优孩子,两边抢着要,这边哄着要留下,那边强着要带走。扯皮拉筋,甚至吵架,打官司……
有人则是瞒着,根本不让见。养父引我去拜生父,没想过这?没担心过这?他引我去,是通情达理,人之常情,是大气,坦诚,开明,自信。
生父为耕牛献身
那时,靠牛吃饭。耕牛要治血吸虫,要牵到大队去集中。1966年,那天,昌和哥,就是洪文的父亲,说有点头疼什么事;我父亲是放牛组长,主动说去打替放牛。
清晨,大雨过后,雾蒙蒙的,泥土软软的,牛突然乱甩脑壳。父亲上前去看,原来是有根电线缠在牛头上了。父亲顺手去捞,要为牛解除痛苦。电线捞上来了,他人倒下去了,永远地倒下去了……
那时中国农村刚刚用电,对电完全无知。电杆就是路边的柳树,随便一砍就是,栽稳,架线。可一刮风下雨就倒,人们吃了很多亏。王桥大队来了个干部,开了个追悼会。我那时14岁,已经会写几句话,我念了悼词,含泪念出了内心的苦痛……
愧对父亲
可惜我父亲,从初拜,到永别,仅连续几年拜年见面。我愧对父亲啊!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来了。
2013年受邀帮忙写“红色杨场”,就是想趁机了解杨场那段历史,雄心勃勃,想为父亲写一部长篇小说。框架、情节、人物等,都已构思成熟;可静不下心来,常常为眼前时政、山水情趣、优秀亲朋所牵连,转移,至今尚未动笔。
养父青年时,曾任岑河区团委干部,被区委书记杨治昌看好,重视。他表现积极,曾主动报名支援开垦湖区,在荒湖中,住一个鸭篷,单家独户。我在那里住过,好孤单,好吓人。后来1958年大办钢铁,他又主动报名支援东风公社,就是沙市郊区王桥附近,我也在那住过。可太小,不知原因,有些是最后两年才问父亲;有些是父亲去世后,问母亲才知道的。
责任使命永在
我可能最后牵挂的两件事:一是这,愧对父亲。二是写了“庙兴村史”,帮写了“杨场村史”却没写“肖家族谱”。“振起先生俊”已用,仅剩15辈了:“方同国柱严。克公承佐德,啸友本中传。”前几年想做大,融汇到全国天下“肖”中;可最佳期过了;我不做,恐就再没有人做了,新思想不屑于做了。唉,使命呐,责任呐……
我的记忆仓库里,有无数优秀亲朋、荆楚风情、中国故事;眼前新天地里,更有无数飒爽英姿千姿百态的优秀亲朋、无数可亲可敬的中国故事……
生父、养父,两位父亲都舍己,无私,奉献,坦诚,光明正大,养育了我,影响了我,在我心里种下善根,我也学了他们同样的品质。
现代人都说,人生三大幸运,或五大幸运,第一大幸运都是“出生遇到好父母”。我庆幸,我遇到了好父母,可今天才第一次写到生父。
所以,现在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力争少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