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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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父亲去世三周年，母亲带着我们儿孙几十人，磕头，烧纸，装香，举行“出灵”仪式。我又流泪了，我又想起父母拖儿带女，养家糊口，真不容易。特别特别是腊月的父亲······
打铁
父亲年轻时，在沙市拜师，学过打铁，就是扳大锤。
后来，在岑河镇下面，一片汪洋，满眼荒湖的刘家花园开过铁匠铺，和陈必魁合作。无巧不成书，我后来岳父就和必魁伯住隔壁。岳父在那一方政治地位、经济地位都是红遍半边天的，都说结上这家亲不容易。如果父亲名声不好，那门亲事就根本说不成，连边也挨不上。可见父亲为人处事，与人共事，是忠厚诚实可信的。
可是，铁、煤，都要运，没汽车，没板车，连大路也没有，连手推的“鸡公车”也没有。而且太远了，到岑河镇20多里，到沙市40多里。
戗刀磨剪
不要成本，无须麻烦，又还没有离开老行当，那就戗刀磨剪吧。这是打铁的最后一个环节，由真正毛坯打磨为成品。“红灯记”里表叔职业就是戗刀磨剪，荆州沙市现在还可以见到“戗刀磨剪”的身影。
戗刀磨剪的身份特色，无需叫唤，一眼就可以看出：扛个板凳合子。那板凳比一般长一点，两头分别钉个木合子，装工具；比一般矮一点，方便叉坐在中间戗磨。
促动我急于写作本文，是因为父亲已去世三年了；特别是我现在被老婆惯坏了，太娇生惯养了，在家里拢脚裹手，甚至已戴手套，戴帽子。那手指冻得红肿像胡萝卜。于是一进入冬天，就天天想起父亲那时，腊月二十四，甚至腊月二十才放假，正是天寒地冻时节，他却要赶快抓紧这几天搞几个钱过年。
我家那时家大口阔，人多劳少，从没分过钱，年年超支，在账本上按手印。
父亲天亮就出门，扛个板凳合子，顶着呼呼的北风，踏着喳喳响的冰。寒冬腊月呀，手冷呐，全冻裂口啊，可父亲却还要蘸着水磨刀剪。刀剪用了一年或几年，都太钝了，都要先戗，后磨。要铁石磨出浆来，才有效果。父亲身材高大，有力，着力按着磨。旁边围观的人，缩着头，流着鼻涕，拢着袖子，跺着脚，冷得唏唏神。
戗刀磨剪一般都在屋外，从来不进别人家门。一是身上脏，二是在门外还可招来生意。有时在一个家门口，可以磨完一个台。
有东家说，这剪子，中间铆钉松了。太松了不行，太紧松了也不行。父亲从工具合中拿出钉锤子，用力敲几下，再试着剪破布就好了。过去这些小家业，都要用到确实不能再用了，老得确实不能再老了，才去铁匠铺打一把新的。所以戗刀磨剪生意一直都比较好。
那时，一个月休息两天，1号、15号。有时这两天父亲也出门。他说，赚一个是一个。
兄弟多的人家，前几天就开始按顺序团年，放鞭炮，火药的香味漫卷着年味，撩得人耸鼻子，吞涎水……
有时候，父亲闻到屋里香气，知道在烧团年火，那几角钱就不要。东家争执了一会儿，说，好好好，等一会儿，就在这里团年吧。有时候，甚至是东家先就主动说，哎，等一会儿，就在这里团年啦，年年都多谢你，麻烦你，戗刀磨剪，像新的一样。
父亲终身不抽烟，不喝酒，而且终身乐观，从不叫苦，从不叫穷，每年都是大年三十下午才回自家团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请隔壁先旺爹过来为我们写对联。这也是件大事，全家人都围绕着。我磨墨，牵纸；母亲端来一碗荷包蛋，奶奶端来糖茶。我那时已在读书，认得字了：“看杨柳又是新春，观田庄必竟丰年。”先旺爹在我们全家人的注目礼中吃鸡蛋，然后客客气气地送他出门。母亲端着米汤，父亲工工整整地刷，贴上大红春联，年味喜气更浓了。
一挂鞭炸得惊天动地，到处都遥相呼应，所有人们都欢天喜地。父亲开始为我们服务，边服务边说，“赚钱不赚钱，赚个肚儿圆。你们吃，我已经在xx家团年吃饱了。吃完了，洗澡，换新衣服，就跟你们给压岁钱。”弟弟个个喜得蹦蹦神，跑啊，跳啊，敬酒啊，磕头啊，拜年啊，家里呈现一片喜庆祥和的年味。
可惜那时我们还太小，只知新衣压岁钱，哪知父母辛辛苦苦过“年关”。年可是一个关口啊，难关呐。
直到前几年还看网上在呼唤：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多钱少钱，回家过年！
熬麦芽糖敲麻糖
那时，哪里听说过超市。后来渐渐出现小卖部，但没有零食。那时糖果像稀奇，结婚发喜糖，砌房上大门过桥、上房梁等这些仪式程序时，也发喜糖，撒喜糖，让别人抢得哈哈大笑，热热闹闹。
父亲那时就会熬麦芽糖，做麻糖。做出来是一大块，乳黄色。篮子底上垫纸，纸上撒些面粉，面粉上放着麻糖。旁边再有小刀、锤子。别人给多少钱，敲多大一块，全在自己心里。这是典型的提篮小卖。
我父亲的表妹，银贵妲妲前几天还在讲，她们这些小孩子看到麻糖篮子好欠，又没钱买，只有围在旁边看。
后来，这个手艺传给我老婆，我老婆又无偿地广泛地传给方锦玉、肖先香、周家珍等，大肖台东半头的小媳妇们，差不多都会。
按摩
父亲身材高大，魁梧，光头，给人憨厚之感，别人一看就说是有福之人。快晚年时，为强身健体练过气功，从没有小毛病，可以三天不吃饭，照样气壮山河，撞墙，撞大树，自己拳头擂自己，擂得咚咚响，像擂鼓。直到90岁才睡觉睡走了……
后来不知是听说，还是从师，学会了常见血位按摩，还按好了一些疑难杂症，屋里挂满了别人感谢送来的锦旗。
1980年代，我到周黄中学后，还拿了其中一面，写上“祝贺豪桥酒坊隆重开业！”“白酒学会”：段昌期、黄德发、肖炎方、肖开春、黄发强、杨光清恭贺。挂在张喜九门面的客堂，确实有点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