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声波
傍晚散步康熙河畔,忽有蛙声传来。驻足静听,那蛙声像敲鼓一般,忽近忽远,此起彼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带给我久违的亲切。
循着声音,我看见了一对青蛙。河边荷叶上,一身黑圆点的“绿背心”,挺着白白的大肚皮,张着鼓鼓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静静地对峙了片刻,我试图慢慢走近,受到惊吓的它们争先恐后“扑通、扑通”跃入水中,激起一层涟漪。
它们也是忙里偷闲出来散步的吧?是我破坏了它们谈情说爱的兴致吗?我忍不住笑了。
默默地站在河边,我舍不得走。过一会,这对青蛙沾着一身浮萍又浮出了水面。这回它们不再怕我,憋足劲开始了新一轮的小夜曲。
想起一首儿歌:“小小青蛙衣裳花,水中地上都安家。高高兴兴蹦又跳,唱歌咕咕呱……”
有水的地方,总是和蛙鸣连在一起。宋人赵师秀在《约客》中写道:“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梅雨淅沥的夏夜,雨阻止了友人前行的脚步,那一塘清晰的蛙鸣,成了夜半唯一的客伴。
诗人临窗而坐,倾听着交织的蛙鸣,随意把玩着棋子,那蛙声、梅雨潮湿了诗人的心灵,忽然灯花轻落,原来夜已阑珊;“池塘水满蛙成市,门巷春深燕作家。”诗人笔下,蛙们的如期履约,燕的万里识途,让人心生欣慰和暖意;“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庭间。”那蛙声一定是季节的底色,是生机勃勃的绿,它们在诗人的春天里缓缓浸染,和季节融合、沟通,构成一部宏大的色彩交响曲;“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蛙声是乡村的恬静,是故乡的思念,是一种充满了烟火气息的美好意象,更是庄稼人对五谷丰登的虔心祈祷。
小时候,小村几百户人家屋檐相接聚居在一起,村子四周是一大片肥沃的水田,村口有几棵高大魁梧的香樟树,大树下一眼碧波荡漾的池塘,那池塘清澈见底,水草妖娆丰满。春夏时,一群群小蝌蚪像一个个“逗号”,或成群结队穿行在青荷绿茎间,或饶有兴致地探寻着水上世界的精彩。几天不见,“逗号”们长出了小胳膊,伸出了小细腿,褪去了满身黑衣,开始东张西望找寻自己的妈妈。
蛙声,对于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是童年记忆里最原始的歌谣。暮春初夏,当农家小院的炊烟散尽,蛙鸣便一阵紧似一阵地从田埂旁、池塘里、草丛中传来, 从一小群到一大片,从独奏到合唱,此起彼伏,相互唱应,整个乡野田间顿然汇成一片蛙声的海洋。那蛙声脆响悦耳,如江南小调,唱响了春耕的序曲。那蛙声带着湿漉漉的露珠,伴着田园浓郁的绿意,敲打着乡村的每一个角落。
青蛙是庄稼的守护者,是害虫的天敌。夏季的稻田,每当蛙鼓如潮,农人们总是以一颗虔诚的心,祈愿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间有谚“立夏听蛙,以卜丰歉。”蛙声越响,秋天收成越好。
不知从何时起,蛙声变得无处可寻。虽然也有一些幸存下来,却不幸失去了田野,失去了池塘,失去了活动的天地和自由。蛙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它所能做的,只有在夜色深沉时,怯生生地发出几声鸣叫。那声音软弱乏力,轻薄缓慢,似乎怕惊扰了都市瑰丽的梦幻,又像是在一声声呼唤远离的同伴。
在我的心中,没有蛙鸣的季节,就跟少了白雪的冬天一样,缺少的不仅是韵味,更是生机和活力。
偶然邂逅青蛙,却是在人声鼎沸的城市一隅。在贪婪者的网兜里,伴随吆喝声的,是它们挣扎的身影,忧伤的眼神。这时候的它们,完全没了池塘、田间跳跃的风采和快乐。它们被迫来到这座城市,还来不及细看它的繁华,就活生生地成了案俎上的肉食!
“熟梅天气已初收,何处蛙声隔水楼。”流传于唐诗宋词里的蛙声,真的要与人烟诀别了吗?幸运的是,今晚河畔又有了蛙鸣,这蛙声使寂静的小河多了些生气,使静谧的夜晚平添了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