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声波
从大同驱车向东南行驶,远远看到恒山,奔腾起伏,横亘塞上,像是一尊惟妙惟肖的大佛悠然自得的横卧于山巅,我感到了恒山的慈祥酣畅;当穿过一道道山梁,来到恒山玄武峰脚下,东是天峰岭,西是翠屏峰,两峰之间的金龙峡峡谷幽深、峭壁侧立、石夹青天,天下奇观悬空寺三层迭起,悬立在峡谷一端,我忽然悟出了恒山的变幻机妙。
在恒山游览了近5个小时,我一直在思考恒山得名的缘由。因为此时我想到了《周易》中的恒卦。相传,早在四千多年前,舜帝北巡时,遥望恒山奇峰耸立,山势巍峨,遂叩封为北岳,为北国万山之宗主,这要比“文王拘而演《周易》”早许多年。从恒山游来刚归大同,朋友电询恒山的特点,我答之曰:“恒。”细细品味“恒”的内涵,我感到恒山之“恒”与恒卦之“恒”的确有许多相通之处,因此武断的判定恒卦的卦名、卦理与恒山“恒”的意蕴必有其特定的联系。
过去我曾多次玩味过易经的卦辞,恒卦与咸卦在64卦中都是最吉的。彖曰:“恒亨无咎,利贞,久于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之情可见矣。”这些绝妙好辞是对恒卦的精解,可谓甚佳矣。
然而,恒卦六爻的爻辞却不很如意:初六,浚恒,贞凶,无攸利;九二,悔亡;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九四,田无禽;六五,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上六,振恒,凶。六爻当中非凶就吝,只有九二以阳刚居阴位,以刚中为恒,最得恒卦之义,但也由于它位不得正,亦不能做到尽善尽美,只能是悔亡而已。
认真思忖《周易》的哲学思想,我认为其核心是贵乎“中”,而恒卦似乎尤其更贵“中”。仔细研判恒卦的卦辞与爻辞,一个深刻的道理是:只有“中”才能“恒”,不“中”就不能“恒”。然而,面对群峰奔突,气势磅礴的恒山山脉,其“中”与“恒”又是怎样得以体现的呢?
恒山山脉横跨塞外,东连太行,西跨雁门,南障三晋,北瞰云代,东西绵延五百余里,并立108峰。北宋画家郭熙说“泰山如坐”“华山如站”“嵩山如卧”“衡山如飞”“恒山如行”。整个恒山山脉似自西南向东北奔腾而来,一座座海拔达2000米以上的山如比肩而立,重重叠叠,气势异常博大雄浑。唐代诗人贾岛诗云“岩峦叠万重,鬼恒浩难测”,点出了恒山的地貌特征。登上山顶,苍松翠柏、庙观楼阁、奇花异草、怪石幽洞相比相连,恒山十八景尽收眼底,整个恒山连绵广袤,如诗如画。
我想正是这种连绵广袤与重岩叠嶂,为恒山的“中”与“恒”奠定了坚实基础。“中”从强基生,“恒”之道贵久。遥望重重山峰和绵绵胜景,遍地生根,基础雄厚,正是恒山的第一大特点。
北岳恒山给我的另一感受是它能聚灵气、仙气、神气于一身,表现了一种特有的稳健持中。恒山的高度与壮美绝不亚于五岳中的其他四岳,但山峰虽高却未显其高傲;恒山原本是道家的发祥地,而道教文化的玄妙,佛教文化的圣洁,儒家文化的风雅却都能在这里交相辉映,各显千秋;恒山寺庙最为壮观的当属悬空寺,可它却不仅仅给人以空悬之念,每一个游客来到寺前观瞻,都会迅速沉浸在琼楼飞阁、气势恢宏、飘然出世的神奇畅想中。
虽然这都是表象,但就是这一般审视,我已体悟出上下之合韵与左右之和谐,深切领会到恒山之妙,感到恒山的确把握了“中”与“恒”的玄机。
对恒山之所以称其为“恒”,我还从动态中进行深入领略。当你从高处此起彼伏的山峦和四通八达的山径,这实际显示的是一种兴旺,一种活力。它告诉人们“恒”绝不是呆板,绝不是拘泥;当你从远处眺望恒山寺群,北岳庙、紫微宫、灵官府、文昌庙、纯阳宫、碧霞宫大大小小十几座寺庙,全部在绝壁上依山而建,向你展示的是道家的静谧与多姿;当你从多个角度欣赏恒山的姿色,恒山绝不效仿南方山脉的一派秀色,而是将其本色赤裸裸地展示,山体淡黄的像国人的皮肤,雄浑的透着刚强,但这种淡黄亦表现的多姿多彩,有的山体纯为土,有的山体纯为石,有的山体石头与黄土又兼而有之,这大抵就是华夏的神韵。
这似乎正印证了恒卦卦辞中一个重要思想,即“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说明恒并不是一定不动不变的,虽然天地之道是恒久不已的,但不动不变也不能达到恒的境界。事物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故随时变易,才是恒久之道。“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这里应正确理解“化”字的含义。在恒宗殿里,殿内端坐着恒山大帝的塑像,上悬康熙皇帝的御匾“化垂悠久”。我面对御匾认真思忖:“化”是变化或使变化,“垂”是延续或流传,“悠久”是年代久远。也许康熙早已理解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更能把握“中”与“恒”的内在联系。
恒山之“恒”本是自然界的“天之道”,恒卦之“恒”是从人际关系而阐发的“人之故”,两者本无多大联系,也许由于我登恒山而突然涌出的特殊思绪,竟把“天之道”与“人之故”联在一起。我想“天之道”与“人之故”其哲理本是一致的,但愿能它成为我和朋友解读恒卦的卦辞,探索人生奥秘的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