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皖河这座古河畔的石牌、江家嘴、洪铺古镇一向是热闹繁华的。早先公路、铁路不发达,俗称“跑过三江六码头”,就是以江河边的码头为标志的。而水路交通,便靠船了。
皖河上的船是各式各样的。作为营运的客船,我们上一辈人所处的年代,多是一种乌篷的航船——船身不长却阔,似乎没有窗户,顶部复以大张的黑色顶篷,不下雨的时候可以敞开,这种船的舱里仅有一些高高矮矮的凳子,要坐好多人。印象最深的是每年清明前后,乘客们多把船舱塞成密密黑黑的一片。返程时仍经靠此地,携着船内船外满满系着的竹篮以及给小辈们准备的桔红糕、麻酥糖之类,随着橹声,一艘接一艘,又悠悠地上路……
逐渐逐渐,这种航船就少见了,直至绝迹。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古镇人要去安庆办事,坐的便都是轮船了。这种船也许与叶圣陶先生在《多收了三五斗》中提到的那种“小火轮”差之不多。其实中国第一艘轮船“黄鹄号蒸汽轮船”诞生在安庆内军械所,中国近代造船工业始于清末洋务运动,以我国第一代造船工程师、晚清著名科学家徐寿所设计、试验、制造的“黄鹊”号轮船为其先声。
轮船上“哒哒哒哒”的机器声很响,近机舱间坐着的乘客谈天须得大声。然毕竟轮船要比手摇的航船快,人们还是乐意坐的。其时的小客轮设施很简陋。窗户如同牢监里的放风口,舱内周边设一圈连成一体的木条凳,中间也有两条,没有靠背。慢慢地木条凳改为一排排像早先戏馆里那种由根根手臂粗的木头稀稀钉成可坐可靠的座位,人坐久了屁股会被梗得很疼,而这还是先到者的享受。舱里挤满人时,后上船者便自觉地爬上船舱那无法站立也无背靠的顶部,脱了鞋曲腿而坐,心里并无太多的抱怨,因为轮船总算是坐着了。
每天从古镇码头发出或是路过的客船班次很多,且大都准时,不少古镇人便以什么班船来了过了来知晓钟点。与古镇人最熟稔的要数早晚间东西向相向穿行全镇的班轮船,简称班船。尤其是夏日,捱过了漫长的一整个白天,吃过晚饭洗好浴赤着膊在运河边乘风凉的人们,看见班船“卜卜”地开过,便会说,班船也开过了,又是一天过去了。
船中的时日同样缓慢而无聊,却常常是闹猛的,街上人乡下人本地人外埠人聚在了一起免不了叽叽喳喳。而一船里的人中总归会有两个认得的,坐在一道正好聚谈;若是先前面熟陌生却不曾交过口的,这时碰巧坐得很近,便会攀谈起来,有的是共同的话题,此后再在街上碰着,已然是熟人了;女人们多带有毛线生活,读书人耐不得这三二个钟头,多早早地备本好看的书埋头进去。……
头一次坐轮船去外埠的年轻人是激动的,平常人们也都高高兴兴地乘船去白相去探亲去出差,然最最激动的要数已在外地求学、工作或是当兵的人们相隔了数月数年再行返回的时候。上了轮船,又听见那分外亲切熟悉的乡音,又看到那相熟的面熟陌生的家乡人,感叹着一路水程和老镇街容市貌的变化,怀着即与亲朋好友团聚的喜悦,心头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甚至大男人一个也会双眼潮湿……
随着时日愈来愈接近新的世纪,水乡的公路交通大大地发展了,开放了的古镇人出出进进跑码头的更多了。懂得了时间与效率的人们,多选择更便捷的汽车、飞机和高铁。因此,虽然皖河上的货轮依然在发展着,而客船却慢慢消失了,即便存在的客船也换了舒适、豪华为发展旅游行业服务。也许,这便是历史的变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