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已许多许多年了,可故乡的小河仍时常走进我的梦里……
我们山水华夏,有小河的地方真的是不少见的,可有许多小河大都是名不见经传实在是算不上什么风景的,更无言什么游览观光的价值了。其实,我故乡的小河也不过如此的。然而,在我的心目中,它可真的是不同于其他任何一条小河的!
听老人们说,我的故乡原本是没有小河的,不知是哪朝哪代,也不知是何年何月,黄河决口,成千上万的百姓聚集决口之处,木桩打不下,竹筐、口袋、木桶、粮囤装满了砂石扔下多少就有多少翻着滾儿被冲走……人们无望了,眼睁睁地望着万马奔腾般的黄河水,咆哮着向着村庄、田园冲撞而去……就在这紧要关头,县太爷风火大驾。他见此情景,只说了一句话“跟我来”!便纵身一跃,跳进了决口处的激流中。说时迟、那时快,于是,千百人,抱成团、牵起手、携着胳膊,跳了进去、扑了下去、拥了过去……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洪水,才筑就了一道新的堤坝……
第二天,百姓们都来加固决口堤坝,只见决口冲刷出的一条小河中,一条大蛇正仰着头,朝着决口处游来。一位长者说,这不是蛇啊!这是县太爷化身的“水大王”啊!说着便跪在小河岸边,嘴里念叨着:“县太爷显灵了,县太爷显灵了,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百姓们见此情景,便不约而同的跪拜在小河边目视着“水大王”的游走。只见那“水大王”游到决口处,稍稍停了会儿,便又折返了回去,到了河中央,绕了个粮囤大的圈,就扎进了河水中。自那,我的故乡便有了这条小河。
这小河说来也真的很奇怪。夏天,无论多大的雨,河水从未涨到过村里;冬日,无论多么的严寒,河中央那“水大王”扎进去的粮囤大的地方从未结过冰,且散发着缕缕热气。当地的巫婆神汉可真的有了文章,他们初一、十五都要来河边焚纸燃香、叩头跪拜并取来河水,给人们治病。什么腰疼腿疼、生疮长疖、斑疹痱子、头疼脑热乃至不孕不育都能治好。一传十,十传百。方圆几十里都有来此烧香叩头取水治病的。于是,故乡的小河就名正言顺的披上了神秘的面纱,有的干脆就叫邢家神河了……
叫它神河,它可就真的神乎其神了。大旱之年,好多地方村子里的井都掏不上几桶水来,可故乡的小河,依然是河水盈盈。十里八乡的百姓们,都要到我们的小河里来挑水,以供人畜之需。据传光绪年间,连年大旱,庄稼颗粒不收,土地干裂,寸草不生,更见不得任何一种野菜的影子,好多树木落净了叶子,即是有挂在树上的叶子,也都是无精打采、半枯拉焦,百姓们家里无粮无米、地里无苗无菜、树上无叶无果,只得扶老携幼、背井离乡走上那逃荒之路。
历经几年大旱的折腾,故乡的小河渐渐的露出了河底。说也奇怪,百来亩湿润的河床竟愣生生的长出了一地的野菜。什么羊角菜、灰灰菜、牛耳菜等等、等等。村子里的父老乡亲就全仗着这些的野菜充饥度日,总算没有一家饱受逃荒之苦的,相反的倒是有些来我村逃荒的人家,见到我们这里有野菜吃,就再也不愿离开了。有几个大点的姑娘还在我村嫁了人,拯救了几家兄弟多的光棍汉……
至到我记事,故乡小河的神秘色彩已淡化的差不多了,所有的神秘都成了故事。大集体时,黄河没有引灌设施,故乡的小河所蓄的水为我村的浇地提供了足够的水源。每逢春季,十几台抽水机蹲在小河边,随着隆隆的机器声,唱着欢歌的小河水汩汩的流进千百亩麦田。每到小麦抽穗扬花之时,翻滚的麦浪大海般喜人。上级领导便组织全公社的农村干部,骑着自行车来我村参观学习,开现场会。别村旱田的麦子,亩产仅三两百斤,我们村这水浇田的小麦却相继跨了“黄河”、过了“长江”,那“样板田”,竟破天荒地越过了“千斤关”。于是,我们村便成了“农业学大寨”的先进村、粮食跨过“千斤关”的“样板村”。
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故乡的小河要承包给个人了。村里有位好高骛远的中年人,一马当先承包了下来。他投放了两万尾鱼苗,喂养不讲科学,任其自生自长,又加河水未经清理,两年后只是捕捞了几十条十来斤重的老大黑粗的鲶鱼、黑鱼。折了本,一气之下提出转包。这亏了本的买卖,又有谁还愿去经营呢?转包喊出许久没人搭理。村里有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解放前入党,对党忠诚,党性强,又为人耿直,爱打抱不平,村里人都管他叫“老党员”。久了,老党员便成了他的代名词。这位老党员见无人承包,他很怕浪费了集体的资源,未曾与家人商量,就毅然决然转包下来了。一家人都很不情愿,可想想老爷子的倔强,晚辈们哪一个又敢怎么样他呢?只得由着他。
老党员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亲自动手在河边建了小屋,又要儿子去外地购买了鱼苗,还养了2000只食草长颈鹅。招工拉网式捕捞清理了河水。他简直迷上了他的事业,吃在河边,睡在小屋,成天抱着个收音机听播放有关养鱼养鹅的知识、信息。为了鱼儿长得快,他时常冒雨执筏投放鱼饵;为了训练鹅儿去规定的地方产蛋,也曾不只一次的亲自下水诱导、驱赶。虽说儿女们都曾不止一次的板着面孔“责备”他,但都无济于事……
第二年清明节,老党员挑着箩筐挨家挨户给孩子们送鹅蛋;中秋,老党员招来专业捕捞人员,捕捞了两千多斤活鱼,送给乡亲们尝鲜。秋收过后,河里所产,鱼、蛋、公鹅就换回6000多元,再加农业收入,一跃超万元。破天荒的成了我村、也是我乡第一个“万元户”。(改革开放之初的万元户,可是农村的卫星啊!)老党员慷慨解囊,拿出五千元用于学校建设,又为村里的孤寡老人添置了新衣。乡里、县里得知后,给老党员送来了皮裤、绣有“模范党员、致富标兵”的锦旗……
嗨!这些已都是陈年往事喽!前天,偶尔与老家的叔弟通话,无意间我又问起故乡的小河。据叔弟讲,故乡的小河已大变样了。老党员的儿子,现在的村支书已继承了父业,把小河分割成了诸多格局不一的池子:有莲藕池、养鱼池、鹅鸭池、露天游泳池……河边垂柳拂水、岸上鲜花盛开、小桥流水、亭台轩榭……现在已是农家乐旅游区了……
这,就是我故乡的小河,它造福于故乡,又扬名于故乡;它平常又真的不平常。不论我走到哪里,故乡的小河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刻在我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