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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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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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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闲井

乡下老家有两口闲井,一口挑水井,是村中的老井,已废弃30多年;一口压水井,打在我家四合院内的屋角处,如今已闲置4年了。每次回去,我总会去老井边走一走、瞅一瞅,总会伫立自家堂屋门前端祥那口小小的压水井一阵儿,总会生发出今昔对比的感慨。两口闲井,见证了我家乃至村里人世世代代从挑水吃到压水吃再到用上自来水的历史性跨越,也见证了小村的沧桑巨变。

我家住的村子不大,也就是十几户人家,近百口人。小时候,村中就一口水井,全村人吃的都是这口井里的水。井比较简陋,井深不到六米,直径一米五左右。井壁用青砖从井底自下而上一圈一圈砌成圆柱形,井口四周铺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四块青石碑,石碑上刻的满是繁体文字,没有井架和辘轳,井壁井沿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井台连着一条挑水路,通往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像一根绳子系着全村十几户人家。

那个年代里,这口老井成了村人生活的伴侣,谁也离不开它。每天清晨,井台上最忙,家家都来挑水,做饭、洗碗、喝水、洗脸、喂猪,一天要用一大缸水。各家的灶台边放着一口大水缸,挑井水,不仅成为家中男人的专利,也是习俗中检验儿孙孝顺忤逆的尺子。孩子长大了,外出上学、工作回家,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挑满一水缸水;新女婿来岳父母家走亲戚,也会自觉表现,挑上水桶挣个好口碑。

水桶、井绳、扁担、水缸,是家家户户必备之物。那纺锤形的水桶桶身,口紧、底小、肚大,两块桶帮对称的挺拔上来,上头横装上月牙形的提梁,十几块有一致弧度的桶板,合起来浑圆天成,滴水不漏,打上黄澄澄的桐油,结实闪亮而又古朴笨重。

手拽肩挑井水是需要力气的。我十一二岁时,就接过为家挑水的扁担,还要帮助邻居小奶奶家挑水。起初双腿跨站在井口上往下看,眼晕又害怕,拎井绳的手用力左摇右晃,可下面的水桶就是不听话,打一桶井水要费不少功夫。刚开始挑着一百斤左右的两桶水,不能像大人那样从容地单肩挑,我把双臂展开搭在扁担上,一路晃晃悠悠。经过一段时间锻炼后,我不仅站在井台上打水非常熟练,而且可以一口气儿大踏步地把水挑回家。

秋天是乡亲们最繁忙的季节,大家打乱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都在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抢收抢种,挑两桶井水放在田间地头或稻场里,谁渴谁喝。

挑水,最难是冬季。寒冷的冬日,水桶从井里提到井台上,避免不了洒落些水而结成冰;有时一夜大雪,井台也会结冰。我每次挑水迈上井台都战战兢兢,注意力高度集中,总是小心谨慎,即便这样,也有摔倒的时候。如遇井绳朽断,那更是惊心。记得那年的一个冬日,我放学回家,放下书包,拿上井绳挑上水桶去挑水,双腿跨站在井口上,将水桶下到水面,左右摆动井绳,闷闷的一声“扑嗵”,水桶扣进了水里,打了满满一桶水,使尽全身力气往上拽,“嗵”的一声,井绳因朽拽断连同一桶水掉到了井底,我一个趔趄差点仰倒井里。

还有雨天。那时雨水多,特别是连阴雨天,泥泞路滑,行走都难,再加上肩上一担水,稍不注意就会滑倒。老井哺育了村人,也辛苦了村人。

1978年,公社居地的街道里有人家安了压水井。那时物资匮乏,买东西凭票,加之农村生活困难,这取水不出自家院子的压水井,被村民们传得很神奇,也是有能耐、富裕家庭的象征。

“啥时候咱们家能有口压水井就好了!”那时我常常听到父母亲这样念叨。

1983年,父亲病逝,也没盼到压水井。我家的压水井,是1993年打的。这是全村第二口压水井,有了压水井,吃水就方便多了,两手一提一压,循环往复,水就源源不断流出来,随用随压,再不用去受那拽水肩挑之苦了。在随后的几年里,压水井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家各户院子里生长起来。那口伴我经历了最初人生甘苦,养育我长大,给予我欢乐与忧伤的老井,走完了它的人生历程,闲置了下来。到老井台的路再也没人走了,祖祖辈辈留下的脚印也荒芜了,井台边冷清了,再也看不见当年的热闹场面,再也听不见昔日的人声、桶声、扁担声。

后来,镇上用上了自来水。能吃上自来水又成为母亲和村里人的一大心愿。家乡属于国家级贫困县,我所住小村户数少且距离镇上较远,能用上自来水,照母亲的说法,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再后来,家里生活条件逐渐好了起来,新建了两层楼房后,我三弟请人在楼房顶上安装一个圆铁皮桶状的小水塔,置放一台潜水泵在压水井里,在井口上面盖上盖子,将长长的塑料水管连通水塔、厨房和厕所,用潜水泵往水塔里抽水,轻轻一扳装在厨房墙上的电闸,水塔抽满自流而下,拧开自来水龙头,水压力与城里自来水一样的大。这套专为农家设计的小型供水设备,让母亲和村里人圆了吃“自来水”的梦,为此而津津乐道。但这压水井里的水碱性大,村里人得结石病的也多。到了冬季,水塔、水管里的水被冻住无水吃,特别是连阴雨天,井水浑浊根本无法饮用,这“自来水”成了大家的一块心病。

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扶贫政策越来越好,县里脱贫攻坚力度不断加大,村民生活像芝麻开花节节高,幸福事一桩接一桩越来越多。随着农村安全饮水工程的实施,2019年初,镇里自来水厂专门为我们村民组安装了一条自来水管道,家家户户都接通了自来水,拧开阀门,清澈甘甜的自来水,从水龙头哗哗流出。压水井宣告挑水吃时代的结束,而自来水则宣告压水井吃水时代的结束。村里人真正圆了吃自来水的梦。从此,压水井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闲置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年淘汰的又何止这两口井呢?

昔日村民们家里的耕牛,牛拉的犁、耙,扁担,架子车,碾稻的石磙,石磨,烧柴火的锅灶,旱厕······这一件件曾经的必需品,如今都退出了生活的舞台,成为了文物。相应的,互联网联到家,Wi-Fi家家有,公交车通到村口,网购、家用汽车、智能手机、天然气等更多更好的新物品走进了家家户户的生活;村子里还有保洁员,卫生干净清爽。每次我回到家乡,看到村里人变得越来越自信积极,与村里的老人们一起聊天,大家都说,过去梦中的好日子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这好日子过去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如今让我们赶上了,我们享的是共产党的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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