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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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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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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泪

我的大脑里定格着这样一个画面:蓝灰色的群山、飘逸的云层下,宽阔的山地草原,一群群昭苏天马护着马驹从远处的山梁飞奔而来;被隔进马厩的一群小马驹哭叫着,厩外的马妈妈围着大门和围墙,眼泪不断线地往下流,“咴儿咴儿”嘶鸣不已……二十多年来,这段天马母子分群时的情景令我刻骨铭心,至今难忘。

那是初冬的一天上午,我们一行来到久违的天马故乡——新疆昭苏,中国西北的一座边陲小城。昭苏地处天山山脉中段一个群山环抱的高位山间盆地,南部的天山主脉、高峻绵亘,是阻挡南疆沙漠干热风的天然屏障。这里,日照充足,雨水丰沛,气候温润,土质肥沃,是我国著名的四大草原之一,也是全疆降水量最多且唯一没有荒漠的县。

驱车奔驰在昭苏草原,天空湛蓝如洗,草原苍茫辽阔、秀美舒展,一切显得那么清爽,让人心胸豁然开朗。那种野旷之美,美得朴素、美得宁静。翻耕的黑土地一望无际,原野上草色金黄,我们仿佛在绚丽的流动彩画中行进。一群群枣红、绛紫、雪青马匹正赶向冬窝子(草原牧区在隆冬季节为牲畜挑选的避风防寒地),毛色发亮,似一盘盘滚动的珍珠;远处的乌孙山连绵逶迤,给金黄草原镶上了银边,这儿真不愧为牧马的天堂!

我们此次目的地是军马场养马队。翻过一个又一个馒头似的大草甸子,车子驶进一条宽阔的平川谷地——冬窝子,这儿就是养马队。只见十几群马匹从各个山梁涌来,牧马人的吆喝和马群的鼻息声,小马驹的惊鸣声,此起彼伏,犹如一曲动听的牧歌。养马队的牧工告诉我们,今天正赶上马队分群。见我们有些不解,他解释说,分群就是给马驹断奶,断了奶的马驹要与母马分离、单独编群,由专人护理,饲养在抗寒的马厩内过冬。断奶由养马队集中组织,通常在小马驹满一周岁时进行。每年这个时候,对牧马人来说,都是一次情感的考验。

说话间,已有一群马被赶进了大马厩。这些马躯体魁梧,矫健俊美,高昂着头,胸丰满而四肢坚实,十分桀骜。上百匹清一色的枣红马,从自由无拘的草原被赶进马厩里,挤成一团,母马时而打着响鼻,时而舔舔马驹的身子和眼睛;小马驹踉踉跄跄依偎在母马身旁,紧紧跟随,生怕失去妈妈……

开始分群了。随着“叭”的一声鞭响,骑在马厩墙头上的十几位牧马人举着长鞭,吆喝着向临门的母马甩去,受到惊吓的母马不顾一切地狂窜乱挤,马群嘶鸣着、激奋着,整个马厩像一锅煮沸的饺子。

就在这惊恐的窜与挤当中,一匹母马一声长嘶,像离弦之箭,“嗖”地跃出被瞬间打开的马厩门。接着,一匹又一匹母马在牧马人不停地长鞭抽打声和吼叫声中被迫离开了它们的爱子,那惨烈的叫声惊天动地。

群马惊慌地咴咴长鸣,如水似地炸涌而出。被隔离出马厩的母马,流着泪、昂着头,拼命在马厩门前和周围狂奔嘶鸣,有的猛地一下腾身跃起、高昂头颅,面对苍天,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悲壮而又愤怒的嘶鸣,尾巴颤抖着。那“咴儿咴儿”的叫声,象是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哭诉着别离之情,有的象牛嚎,又象人哭,歇斯底里。有几匹母马突然试图冲进马厩,守门的牧马人举起长鞭一阵猛抽。母马们冲得越凶,鞭子抽得越狠,母马誓死不离地高昂着头,狂抖着身子嘶鸣着,泪水长流。

马厩里,刚满周岁的小马驹毛绒绒地抱成团,听到妈妈的声音,早已叫声一片。母马和马驹的嘶叫声让整个平川为之动容,天似乎阴了下来,置身这空旷的草原,我的心里是那么的沉重。这让人揪心的一幕,让我流下了滚滚热泪,也让挥鞭的牧马人落泪。

畜比人同,马通人性,世间难断母子情。特别是牲畜,一旦断乳也就意味着它们彼此终生失去了牵系。

树大要分枝,人大要分家,马大要分群,这是常理,感情不能代替理性,我安慰着自己离开了马厩。

满周岁的马驹要渡过漫长寒冬,正常生长发育,必须得分群脱离母马的管护学会独立生活。在抗寒的棚舍内,牧马人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饲养和疼爱它们,让它们顺利度过第一个失去妈妈的严酷冬天。而那些离开孩子的母马们,又会孕育新的生命、养育新的马驹,从而生生不息、代代相衍。

自从得到乌孙马的汉武帝吟出“天马来兮从西极”,“天马”就成了备受世人青睐的宝马良驹。天马的子子孙孙效命疆场、驰骋赛场,铸就了优良的品质和高贵的血性。

昭苏之行让我明白:即便高贵如天马,也要付出成长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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