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我一生的火炮枪

总有一些东西，是岁月消融不了的。

10岁那年春节，我执意要父亲给我做一支火炮枪。那时，我们家乡这些疯玩的野孩子，春节如能得到一支火炮枪，在村里边显摆边叭叭地扣扳机击响火药，别提多神气了!那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最向往的春节礼物。

我小时候特爱放鞭炮，父亲每年春节都给我买。只是那时家里穷，兄弟姐妹多，能分到我手里的鞭炮也就是两三板一粒一粒的火药。这种火药，只有放到火炮枪里击响才好玩，没有“枪”,就只能用砖头砸响了玩。

火炮枪是聪明的大哥哥们发明的。把一块整木头削成手枪状，将一颗步枪子弹的空弹壳固定在枪管上，枪栓上固定一根去掉钉帽和尖的粗钉子当撞针用，用一根自行车或人力车的内胎橡皮条紧拉在枪管和枪栓上，往后拉橡皮条将枪栓卡在扳机上，取一粒火药放入空弹壳后座的凹处，扣动扳机时铁钉碰到火药即响，声音大得如同放小鞭炮。

看到有钱人家的孩子耀武扬威地拿着火炮枪玩，我真羡慕极了。大年三十上午，我一直缠着父亲不停哭闹着要火炮枪。平时脾气暴躁的父亲，此时很平静，始终没发火。我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哭闹,是因家乡习俗里过年时大人不能打骂小孩。要在平时,借我胆我也不敢。

父亲说,好。

我说，我今天就要。父亲说，正月十五里给你做好行不行?我说:不行。父亲低头不语，一会儿.便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头。

我知道父亲不会木工,大过年的，又不好去求别人做,这的确难为了父亲。我懂事地说，枪的样子好不好看没关系,只要能打响火药就行。

父亲说，好。

年三十晚团圆饭前要祭祖，这一天父亲要忙着用钱凿打印、分叠许多黄裱纸，以备晚上烧。忙碌的父亲先撇下其他活计，上午便开始动手给我做起了火炮枪。

我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瞅着，欢快地看着父亲给我做。父亲从柴火垛里找出一节木头，弓着腰笨拙地用锯锯木头,飞散的锯末在冷风中抛撒着,不时落到父亲的旧棉袄上,沾在父亲零乱的胡须和发白的头发上。父亲一次次匆匆地俯身，又一次次缓缓地起身,每一次起身,父亲都要捶捶后背。

看着父亲劳累的样子，我说，大(爸)，歇会吧。父亲弓着腰干着活说，没事，一定要让你今天玩上火炮枪。

父亲当过兵，雷厉风行，答应的事他是不会放空炮的。木头手枪费劲地做好后，父亲便在家里四处翻找自行车或人力车废内胎和空弹壳。父亲早年当过民兵营长，经常组织民兵打靶,还好,从家里找出了一颗旧式长子弹。但没有废内胎,便挨家挨户地去找回来一根橡皮条。父亲磨平铁钉的尖和帽，将子弹头撬掉，倒出弹药,但空弹壳后座没凹槽，父亲便将空弹壳放进堂屋侧墙边的煤火炉中烧，只听“叭”的一声,空弹壳飞出煤炉撞到屋顶掉在了地上，全家人都吓着了。

父亲惊恐地说，没想到一个废旧的空弹壳底火劲还这么大。

现在想来,真是侥幸啊!当时父亲正低头看着炉火中的空弹壳，要不是父亲反应快，头抬起来得迅速，那后果多危险啊!

唉，我的任性，差一点给家里带来灾祸。

但那时哪会想那么多，一心只惦记着火炮枪。那个春节，我如愿地拿着父亲制作的火炮枪,和伙伴们玩得很痛快。

每到春节，我便会想起父亲为我制作火炮枪的事。那支“枪”,成为我心中的永恒,温暖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