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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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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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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

高中毕业后,怀揣着对一身戎装的向往和未来的期望,我从家乡河南省光山县应征入伍。

要去的地方是新疆。上中学时,一篇《天山景物记》的课文,让我印象中的新疆是一个神奇、美丽、富饶的地方。当兵去新疆,对于我这位出校门不久的青年学生来说,无疑充满着诱惑。

1982年冬季,17岁的我,穿上了梦寐以求的那套肥大的、不太合身的军装,在欢送的锣鼓鞭炮声中,带着亲人的嘱托踏上了西去的列车。看着窗外依次闪现的城市和乡村,川流不息的风景,我深深陶醉其中。我们是幸运的,我这批进疆的新兵乘坐的是旅客列车,也就是过去所说的绿皮火车。在我们之前,准确地说也就是1980年以前,新兵入伍,老兵退伍,都是坐闷罐车进疆、离疆的。所谓闷罐车就是盖了顶的货车箱,兵们吃喝拉撒都在车厢里面,会车时还要停车相让,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哐铛哐铛地从我们老家走到新疆得十几天时间。

坐在硬座车厢,四天三夜的旅程,运送新兵的列车于凌晨终于抵达乌鲁木齐火车南站。睡眼惺忪的我们,换乘搭有绿色篷布的大解放卡车,冒着风雪经过一天的颠簸,到了驻守在北疆的营区,跨进这严肃的直线加方块的集体。

新鲜的边疆军营生活没过几天,紧张的新兵训练开始了。军营的第一步,我迈得庄严而又笨拙。从那一刻起,我的双腿交给了口令,“一二一”的口令叫我目视前方、勇往直前。

从这一天开始,我们进行三大条令学习训练。《队列条令》管行为举止,《内务条令》管吃穿住用,《纪律条令》管说话办事,一言一行都要受管束。

北疆的冬天特别冷,白天训练时,穿上棉衣、棉裤也挡不住凛冽寒风的侵袭,雪花趁着风势直打面庞。干燥寒冷的气候,封闭式的管理,高强度的训练,刚一开始,新兵们有些吃不消。理短发、剪指甲、扎下摆,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不许背手、袖手、插手。班长不时要求我们,首长进屋要起立,到别的班和进连部要喊“报告”,同意方可进入;听到号响、哨响,不得有半点磨蹭......

新兵连的日子,我们每天把“一二三四”训练号子喊得震天响。队列训练,班长常常给我们班“开小灶”操练,我也常常利用早晚休息时间加班练,站岗放哨也不放过。为了练出标准的军人姿态,坚持每天成立正姿势站4次墙根,从脚后跟到后脑勺紧紧贴在墙上,挺得笔直,每次20分钟。天寒地冻,我们在沙石地面的操场上练匍匐前进、摸爬滚打,一身汗水,一身泥沙。训练一天后,躺在床上,身子像散了架似的。

那些日子里,严肃又不失活泼的新兵连,军歌嘹亮、番号声响,体能训练、咬牙坚持,长跑训练、你追我赶,方块直线、已成自然。新兵们腿有罗圈的,给套改了;背有点驼的,给套直了;眼有点斜视的,给套正了……

那时还没有实行军衔制,官兵不分等级,一律是红五角星帽徽和小红旗领章。只是军衣口袋有些区别,干部上衣是四个口袋,士兵上衣是两个口袋。军装的领口,是用一对回字形铁丝做成的风纪扣。每逢军容风纪检查,那严肃的场面,什么头发、领口、裤口、衬衣、衬裤、鞋子、袜子,让我们心里一紧一紧的,生怕头发、风纪扣出问题,影响班排的成绩。

为了让内务卫生“流动红旗”能到我们班,全班新兵没少折腾,每天总是提前10分钟起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毛巾、茶缸摆放整齐一致,军被叠的方方正正,床单铺得平平展展。叠被子,不仅要求严格,诸多的条条杠杠,要求也不少,譬如:被子叠好后远看像一个豆腐块,近看要有棱、有角、有线、有面。棱要竖直,角要锋利且自然吻合,线要直线,面要平整无皱纹。刚开始,班长让我们把床铺板搬到操场上,手把手给我们做示范:先将被子展开来,把厚得像面包一样的被子压薄,压实,压成一个整体,这样才容易出形。我们跪在铺板上,用双臂哐当哐当地一阵猛压,大冷天里一个个汗涔涔的,忙乎半天,叠起来一看,还是呈面包状,棱角就是出不来。为了叠好被子,新兵们没少想招折腾,人人都下了一番功夫。个把月后,我们的被子总算叠出形了。

那个冬天,我们心里最怵的,莫过于夜间的紧急集合。紧急集合一律“全副武装”,打背包,里面要有换洗衣服,后面还要插双解放鞋;肩挎水壶和黄挎包,包里要装洗漱用具,东西一件不许少。当时部队上有句顺口溜:新兵怕吹哨,老兵怕电报。白天训练强度大,熄灯号一响,新兵们挨上枕头就打起呼噜熟睡了起来。突然,一阵尖历的哨声骤然响起,令人紧张得心惊肉跳,一下子让大通铺慌乱起来。因不准开灯,不许讲话,一切都要在黑暗中进行,打起背包穿衣裳,两三分钟过后,部队集合完毕。一阵急行军回来,发现不是张三穿了李四的裤子,就是王五穿了张三的鞋子,洋相百出,真的让人忍俊不禁。记得一次紧急集合时,由于打背包不得要领,半路上散了,我抱着被子跑了一路,返回连队检查时挨了批评。

紧急集合有时新兵连统一搞,有时排里也搞。突然袭击,兵们皆提心吊胆,警惕性极高。入睡前,常常就猜测,今晚可能会“紧急集合”,有的等班长睡着后,偷偷起来穿好衣服,尖着耳朵听哨音,结果往往是很失望的。记得一次熄灯后,新兵小马躺在铺上,不敢入睡,等待紧急集合,烦闷中他学着紧急集合的哨声吹了两声口哨,睡梦中的兵们惊得“腾”地起床,慌忙打背包、穿衣服,撒腿就朝门外跑,一看外面没人,小马这时却笑道:“是我吹的口哨”。新兵小唐气得与小马打了一架。第二天夜里,全连召开军人大会,让小马做检查,小马却出人意料地振振有词说:“难道一个小小的紧急集合,就能把堂堂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给吓倒吗?这是不可能的!”这话被传为笑谈。小马也因认识错误不够严肃认真背了一个口头警告处分。

新兵生活虽然艰苦,但我总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第一次实弹射击、投掷手榴弹,让我真切品尝到硝烟弥漫的滋味;饭前唱军歌、集会拉歌,一首首《战友之歌》《打靶归来》等,每次唱起,我都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力量从内心涌出,虽然以喊代唱的腔调让军歌跑了调,但依然唱的我们豪情万丈、斗志昂扬。我们在笑声和汗水、泪水中一点一滴地做着军人,体味着生命被重塑之后的喜悦与自豪。走路摇摇晃晃、行动散漫自由的习惯渐渐离我们远去,吃饭细嚼慢咽、挑三拣四的慢腾劲儿很快被一种雷厉风行的快节奏所代替,我们实现着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角色转变,在严肃紧张的新兵训练中,使自己逐渐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岁月如梭,一晃进疆42年了。每当想起那年冬天,自己的兵之初,忆起军旅芳华初绽之岁月,总会让我激情澎湃,便感到那是我生命中最难忘、最灿烂的片断。最刻骨铭心和应当感谢的是,在那年冬天,我磨练了筋骨,学会了服从和忍耐,锤炼了意志和坚强。那年冬天兵之初的艰苦磨砺,成为我一生难以割舍、最为富贵的精神财富,一直激励着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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