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遥望故乡的头像

遥望故乡

网站用户

文学评论
202407/04
分享

《消失了的足迹》的启示

当看到小说第九节最后一段末尾“据她说,森林是有主人的,那主人是个只用一只脚跳跃的神明”时,我不禁诧异万分。这里描述的这个森林主人,与我家乡传说中山神的形象完全一样。我家乡不止一个老年人在原始森林里遇见过这个只有一只脚,所以也只能用一只脚跳跃着走路的白胡子老头。至于衣服,据说是头上包着一条褐色或者黑色土布帕子,衣服是黑色,或者红色(故乡的神明在庙里总是穿着善男信女供奉的红色布或者丝绸,我们叫作袍),鞋子有时候是手工做的布鞋,有时候是草鞋。故乡的人们相信:如果遇到这森林的主人,不论干都会有意外的危险降临。所以,每当他们遇见这神明,所能做的就是立刻返回家中。然后在庭房里或者灶房里给这神明烧一些火纸,祈求这被自己冲撞了的神明原谅。我就不止一次看到进山的人,在临近大山下面给这独腿的神明烧纸烧香。小时候,我曾经亲耳听到一个以在大山里打猎为生的打鹿子(猎户)讲过亲身经历的事情:那年秋天,他独自一人进山去打猎,两天都没有任何猎获。第三天傍晚,他找到一个山洞,在山洞里睡觉。后半夜,迷迷糊糊中,一个白胡子独腿老头在叫他。一边叫他,一边还在摇他。在他醒来后,白胡子老头告诉他,说这里不能住了,得赶快离开这里!说完就不见了。他吃了一惊,赶快拿起行李,走出山洞。离开山洞不远,就听见身后“哗啦啦”响声传来。回头一看,山洞已经被垮掉得山石掩埋了。他惊出一身冷汗。从此以后,他金盆洗手,再也没有打过猎。因为他坚信是山神在危险降临的时候,现身救了他。为报答山神救命之恩,他不再猎杀那些由山神看护着的动物。

当我最初看到小说里这一行字得时候,我不以为然。觉得有可能译者家乡正好也有类似情况,他在翻译过程中进行再创作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又知道,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翻译工作自有其规律,简而言之就是“信、达、雅”。信是第一位的要求,也就是准确。那么,如果按照这个翻译职业道德,原文就是这样。而小说作者阿莱霍·卡朋铁尔又是神奇现实主义(后发展为魔幻现实主义)发轫之作《人间王国》作者。所以,在他作品中出现这样的形象,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奇怪的是,在遥远的拉丁美洲,在地球另一端的古巴,尽然有着与我故乡一样形象的山神存在。并且有人把他写进小说里。难道他们的山神和我们的山神是同一个神祗吗?而我们的山神却没有小说家把他写进自己作品里呢。

另一个让我称奇的地方,是当我阅读到他们的独木舟行进在山崖夹道的河道里时,不由得想起小学时背诵的《桃花源记》中的句子:“夹岸数百步。进而想到,他们此刻进去的不就是桃花源吗?我不想在这里卖弄我们的桃花源出现比阿莱霍·卡朋铁尔的《消失了的足迹》早多少年,也不想炫耀阿莱霍·卡朋铁尔借鉴陶渊明的点子。因为文学宝藏,是大家共享的。并不能说我们的桃花源出现的比较早,我们就比人家聪明多少,或者比人家高明多少。这是两回事情!

相似的还有另一位拉丁美洲作家胡里奥·克塔萨尔在美国加州大学一所分校讲文学课,提到过几篇小说。《秘密的奇迹》(博尔赫斯作品)写的是二战时期,一个捷克剧作家临刑前一刻,遗憾着已经构思完成的剧本。面对行刑的枪口,他闭上眼睛,开始想自己剧本里的人物, 他画上句号的剧本用了他一年时间。他非常满意他的这个剧本,几乎成了他的代表作。当他睁开眼睛,看到指挥官下令开枪。开枪士兵的两秒钟里,剧作家的时间持续了一年;另一部小说《鹰溪桥上》(安布鲁斯·布尔斯)讲的是南北战争时期,一位战士被俘之后,准备将他绞死在一座桥下。胜利者在战俘脖子上套好绳索。让他从桥上跳下去。他跳下去,绳子断了。他落进了水中,他逃脱了,后面枪声追着他。但他完好无损。进过一天一夜跋涉,他回到了家里,透过窗户看见了日夜想念着的妻子儿女。就在此刻,画面开始模糊不清,直到彻底消失。而实际情况是他已经被绞死在桥下;还有一部小说《正午的海岛》是他自己的作品,讲的是一位飞机乘务员,在飞机飞跃一座海岛上空之际,他从舷窗望见这小岛并感兴趣。于是他向机长请了长假,他来到小岛生活并和居民成了好朋友。一天下午,海岛附近掉落了一架失事飞机——正是他的飞机。他向是是飞机游过去,准备救援幸存者。他发现一只胳膊从海水里伸出来,他托起伤者受伤的脖子,免得被淹死。到达岸边的时候,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渔民们来到这里,看到的只是飞机失事重伤死去的乘务员的尸体……这些小说都是时间发生扭曲。

令人信服的是,小说中给我们营造的世界,就是我们此刻正在生活着的世界。这些小说,又让我想起一个传奇故事,对,就是《南柯一梦》。在梦中,南柯太守享尽荣华富贵的一生,最后被驱逐。他醒来回到生活着的世界里。而做梦的时间其实不过朋友洗脚的时间。

还有一部小说,与《庄周梦蝶》相似。一个遭遇车祸的人住在医院,躺在病床上的他,总是做梦,并在梦里面临一种危险,醒来是艰难的。慢慢的做梦时间越来越长,最后他自己也混淆了到底是住院的他梦见面临危险的自己,还是面临危险的他梦见了自己在住院——他混淆了梦境和现实,不知道哪里的才是清醒着的自己。小说里,最后他死在了梦里面临的那危险中。并再也没有逃出噩梦醒来。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到,我们祖国文学宝库里这么多可以发掘的宝藏。我们也可以发掘出新的作品。前面提到的胡里奥·科塔萨尔和阿莱霍·卡朋铁尔两位拉美文学作家,都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拉美文学爆炸”的主将。都是拉美杰出的小说家。无疑,前面的小说都是他们主要的有着巨大影响的作品。如果排除这一种可能:他们发挥想象力,自己创造出他们的桃花源,自己想象出时间扭曲,想象出混淆梦境与现实的情况。那么他们借鉴了陶渊明的桃花源,南柯一梦,庄周梦蝶这些中国文学对世界文学的贡献成果。那么我们也可以挖掘祖国文学宝库里的宝藏。中国文学可以走上更加开阔的道路,立足我们脚下的土地,学习他们的方法和思想。我曾经肤浅地认为,装神弄鬼就是魔幻现实主义。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那样最多看起来热闹,其实没有多大意义。要走出误区:别人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只有创出自己的道路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小说就是展现生活中不能实现的理想!例如桃花源,我们把它称作乌托邦,而卡朋铁尔《消失了的足迹》最大限度地给我们塑造了一个完全可能存在的没有现代烦恼的地方(我不忍心称它为桃花源,以保持那理想安放之处)。甚至在那里,就连我们随手丢弃的纸张都成了不可得的奢侈品。但是,人们不必忍受现代生活中不能忍受的一切烦恼。怡然自乐。放弃现代化生活的他们,在这里过得舒适——人不是就应当这样快乐生活吗?

《消失了的足迹》还给了我们这样的启示:我们孜孜以求的科学发展,现代化真的是必须的吗?我们的科学,我们给自己设置的时间,空间,难道不是给自己身上套上的枷锁?我们选择的发展道路是否是唯一的和正确的?我们可以选择另一条道路,发璞归真,让人类“怡然自乐”吗?

小说结尾颇耐人寻味。艰难地抛开这边一切的音乐家来到那条河流,却找不到入口。遇见老朋友延内斯,延内斯告诉他,他所爱的罗莎里奥已经成别人老婆!这预示着他想回去的那个地方,已经回不去了。作者选择把理想国放在一条河流上游,也许是早就暗示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个哲理;而入口处,树上刻着的记号,似乎告诉我们,不能刻舟求剑。刻舟求剑,终将一无所获!

2024.6.29晨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