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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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慵懒下午，可少年们依然好奇探索这世界，四处游荡。他们到房屋后面，想去山沟水潭里游泳——他们叫凫水，而凫水更有吸引力。这些少年，在他们看来，凫水已经成了他们最有趣的游戏，而不再是避暑降温措施。有好几次，天上下着雨，他们在脱光衣裤，就那么精赤条条跳进水潭，不顾雨水打在他们头上和肩膀上。
走到沟边，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他一边吃拿着的半块馒头，一扭头就看见一条黑色长蛇静静地趴在玉米林里曲曲折折的小路上。蛇不粗，只有镰刀把子那么粗。却出奇地长，有四个红领巾加在一起长。它就安静地横躺，正好堵住他们去路。他们不能穿过其他玉米杆，只能走这条小路。猛然看见这黑蛇，他吓得大叫一声：“快跑！有长虫。”他转身就往回跑，与后面跟着来不及转身跑的明撞个满怀。他又大叫一声：“快跑！”一边用手搊了一下明的左肩膀。后面的春反应过来，转身就没命地跑。明也开始跑，他在明后面跟着跑，差点踩掉明的布鞋。跑开几步，他回过头望望，那条黑蛇还在那里趴着，一动不动。似乎眼里还有绿光冒出来，冷冷盯着他们。
跑出玉米林子，来到坎上。跳下去，离开何家地，他们就安全了。
春跳下去，明跳下去。可是落地时，明跌一跤，一个狗吃屎，就趴在坎下干涸水渠底的泥沙上。明抬起头时，春已经抓住他脖颈后面衣领，在拉他起来。他也看见黑色泥沙糊在明嘴巴上，像突然长出胡子。他奋力一跳，就到了完全地带。两个才问他：“是什么样的蛇，有多大？”他惊魂未定，喘息着说：“不大，可很长。”春说：“长虫，长也是大。”明说：“那就是大长虫！今天我们危险扎（意为太危险）了。”
他这才发现手里馒头不见了，问：“哎，我馒头呢？”说着就举起空空如也的右手，让两个伙伴儿看。以示确实丢了。春说：“啊巴（可能，表示猜测，不确定语气词）是刚才吓得太老火（厉害），丢在玉米林里了。”他说：“明和我碰仗时，馒头还在手里呢，怎么就没了呢？”明突然想起来，说：“对的，就是我们碰仗时，你馒头掉了。我看见的，本想捡，又怕长虫撵我们。”他又问：“怎么办？那可是雪白的白面馒头呢。平时可吃不到！”春说：“咋办？要想办法去找回来！”明说：“要不，还是别去了吧。长虫那么大，把我们鵮死可划不来！要不，我家有馒头。回去我给你偷一个出来。”他说：“不，我就要我的。我妈做的馒头好吃呢！”
决定了要回去找馒头，三少年接着商量怎么冒着被蛇鵮死的危险去寻找馒头。
他说：“长虫是独脚山神的狗，长虫怕山神呢！”明说：“你又招不来山神——能有山神，长虫自然怕它主人。”春说：“根呀，你奶奶不是说，家里吹火筒是灶房阿婆的狗吗？”他说：“对的，阿婆说过。她还说过灶房阿婆（注：类似灶王爷，有些地区认为灶神应当是女性，叫灶房阿婆）用她的‘狗’战胜恶魔的故事呢。”明说：“那就牵上灶房阿婆的狗，去吓唬山神的狗。”他说：“只能这样了，不知道吓不吓得住？”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春和明在坎边等。离他家最近，他跑回家，偷出灶房阿婆的狗——那只由于年代久远有了包浆的吹火筒。临出门，看见家里黑狗“发财”卧在大门边，他自作主张，找了一截绳子拴在“发财”脖子上，来到坎边和小伙伴儿汇合。
于是，这支由三个少年，两只“狗”组成的找馍大军勇敢地向着何家地玉米林出发了。
给他找馍，就由他牵着“发财”走在前面。春胆子大，“牵”着另一只“狗”在中间。明胆子小，又褦襶，走在最后。队伍互相拉扯着，吃力地上了坎，就进入危险地带。果然，刚上坎，“发财”使劲咬几声，灶房阿婆的“狗”却没有什么动作。他还指望灶房阿婆的狗作主力军呢，结果就有一点失望。他给后面的春说：“我的‘发财’都叫了，你的狗怎么还不叫呀？”春说：“可能是它只听灶房阿婆的话，不听我的话呢。”明说：“等一下再看它表现！”
很快，就到了玉米林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他心“扑通扑通”跳，也听见紧跟着春心跳声，明在最后，不知道是不是他不怕，还是因为他走在最后不怕。反正他心没有像他那样剧烈跳动。
队伍越来越近，看见那条长虫，它还在原地趴着。但是已经昂起头，尾巴也“刷刷刷”摆来摆去。“发财”低沉地发出吼叫，看到猎物后显得极端兴奋。不等靠近，就挣脱他的牵引。带着脖子上半截绳子冲过去，气势汹汹。到了长虫跟前，“发财”在一米左右地方突然停住。然后用他尖尖嘴巴朝细长黑蛇狂吠，蛇把头昂得更高了，尾巴急剧摆动着。在这个距离，就这样一蛇一狗对峙。他们离得远远的，看着这紧张场面。希望“发财”赶快发动攻击，但是，又担心长虫鵮死它。突然，“发财”狂吠着冲长虫跑过去，长虫一晃昂起的头，让过发财。发财低垂着的尾巴，扫过长虫脖子。长虫被扫，被激怒。只见它迅速转过头，朝着“发财”鵮去。“发财”跳起来，夹着尾巴跑向一边。长虫扑空，胸部急剧起伏。刚才一击用尽全力，它需要缓口气。差点被击中的“发财”似乎心有余悸，也不敢轻易出击，死死盯着长虫。不知是预防它发动新的攻击，还是它自己准备发动新的进攻。
这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响，另一只狗——那支吹火筒低沉地吼一声，从春紧紧握着它的右手跳出来，接着从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向高昂着头的长虫飞过去。围着长虫转一圈，又轻轻地站在离长虫半尺远的地上。长虫被这空中来客吓了一大跳，转过身，趴下脑袋，从另一边向玉米林外面游去了。三个少年看着这条灶房阿婆的“狗”勇敢击败长虫，感叹不已。他对春说：“啊呀，灶房阿婆的‘狗’比我家‘发财’厉害多了！”春脸色刷白，喃喃说：“我差点被它带着飞起来啦——它劲儿可真大！”明也看见了，说：“那不是你甩出去的吗？不过你没有瞄准，可惜打偏了。”春说：“我自己都不知道灶房阿婆的‘狗’怎么就飞过去了！”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发财”跑过来，一口从地上叼起那块雪白的馒头，“呜呜呜”叫着跑开了。春先反应过来，说：“根，完了，馒头让‘发财’吃了！”他看见了，急忙去追“发财”。跑了几步，“发财”已经跑远了。他停住脚步，气急败坏的吼：“狗拼的，回去了收拾你！”返回来，春已经又把灶房阿婆的“狗”牵在手里，眼里满是虔诚和敬畏。明说：“嘿，这狗可真管用。以后我们去沟里凫水，每次都把它牵上。”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两个小伙伴儿响应。
于是，这支勇敢队伍胜利班师回朝。
以后，每次来沟边何家地，他们都会牵着灶房阿婆的“狗”——那只吹火筒。直到有几次母亲做饭时，找不到吹火筒，发现是他们拿去。猛猛实实打他一顿，他才不敢再牵这条“狗”去凫水。不过，这条“狗”却永远给他们留下勇敢印象。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比它更勇敢的狗，包括他的“发财”都没有表现过比它勇敢的时候。
二0二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