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刚刚过去,夏天还在途中,在这样的一个日子去南沙看哥哥是多么愉悦的事。
我说的这个南沙不是南中国的那个南沙,它在墨西哥。哥哥去南沙好久了。他从南沙跨越大洋寄回的照片上有海,有小山,还有如画般的颜色。那颜色像是秋天,蛋黄色的,那里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没有绿色。但是并不缺生机,仿佛那里的草木颜色就是这样的。
黄昏显得漫长,不急,不慢,鸟儿在天空中飞累了,回巢了,太阳才从地平线上消失,这时,天不会很快就黑下来,还要过好长一段时间,在人们的笑声中日光才被黑夜淹没。
哥哥是在南沙的海岸边生活的,他恋着南沙,也恋着南沙那个皮肤黝黑的女子。他给我寄来的照片背景是海,还有椰子树。那海蔚蓝蔚蓝的,像是蓝天。哥哥站在海岸边,光着脚。那女子依在他的怀里,倾斜着脸,眼睛看着远方。我在地图上找到南沙的位置,顺着那眼睛望去的方向,应该是中国的江南,也就是哥哥的家乡。哥哥满脸都是笑容,笑得一点也不吝啬――他是真的幸福。
我时常想象着南沙的夜晚,我不知道南沙夜晚的风会有多大。海潮冲向海岸的时候,那海岸的小屋子会不会被海浪淹没。那小屋看上去并不坚固,是用简易的木棍搭起的,屋上盖的也是一些茅草。我真担心那木屋子随时会被海浪卷走,想着这样的问题我彻夜无眠。哥哥说,屋子其实都是坚固的材料搭建的,只不过是仿着那些茅草的颜色。
南沙的夜晚是平静的,海上静得没有半点声响。海岸上的男男女女踩着软绵绵的沙滩用脚趾试探着地下的贝壳,踩到了就用脚趾头把它钩出来,然后放在篮子里。回家放在火上烤着吃,那香味弥漫在大海的上空经久不散。
在南沙的沙滩边有一片森林,离海岸不足百米。森林密密麻麻,有着各色的树。那群白色的树,树干和叶子都是白色的,与母亲的白发一般。哥哥说那是母亲树,想妈妈的时候就会去到林中,抱着大树,以解思念。远在家乡的母亲这时也能感觉到儿子的脉搏,知道儿子在思念着自己。哥哥时常站在河岸边,背靠着这片森林照相,给家人寄来那白树的背影。
森林的左边是大海,右边是一望无际的丘陵。那云是堆积在那山头上的,那女子站在哥哥的右边,手绕过哥哥的脖子搭在哥哥的左肩上。哥哥脸上是笑容,女子比哥哥笑得还灿烂。哥哥的左肩上挽着一个红色的包,女子的脖子上系着红色的围巾。女子的草帽像是我们老家秋季割谷时用来遮太阳的帽子,但是比我们老家那草帽更好看。照片的背景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是满地金黄,有时我在想,南沙这个时候可能不是春天,或者是秋天。可是哥哥的衣着却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划过无数圈以后,我站在了南沙的土地上。泥土的表层是粉末,软绵绵的,小孩在上面走过,留下一串串脚印。留给我的印象是石头特别多,到处都是。当然不是堆放的,是成片的。平坦的石头,像是铺盖的水泥。古城一样的石头像碉堡,到处都是。站在碉堡上看着脚下的行人,就像是蚂蚁一样,在地面上蠕动着。
有时我想,如果南沙人来到中国,来到江南,会有怎样的感受?
南沙并不是富裕的地方,它还处在有些原始的状态,条件相当艰苦。哥哥留恋的不是这里的美景,他是十年前去到那里的一所小学支教的。那是很小的一所学校,学校只有两个老师――哥哥与那个女子,却有一百多个孩子。我到南沙之后,才知道那个女子已经是我的嫂子了,他们还有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孩子已经入学了,他用我们老家方言喊叔叔,我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真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啊?我问哥哥。他摊开双手。你看,我在这有什么不好吗?
又收到哥哥从南沙寄来的信了,里面夹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全家福,另一张是与那些孩子们在海边照的。海浪在后面追赶着,孩子们正欢快地向岸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