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掠影

深秋时节，去了江淮首郡、吴楚要冲的合肥，参加合肥市文联、作协主办的“长三角中心城市作家看合肥”活动。

合肥于我，陌生又熟识。说陌生，合肥虽与无锡较近，坐高铁只需二小时，但平生难觅与她会晤的机缘。印象里，仅有一次。上世纪九十年代，笔者工作的中学创办少年班，为学生联系报考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事宜，曾到过合肥。那次坐的是老旧的桑塔纳轿车，一早出发，吭哧吭哧，一路朝西北颠簸。抵达合肥，几近落日黄昏。次日办完事情，即刻返程。与合肥匆匆照面，镌刻在脑海里的是如此一幕：灰蒙蒙的夕暮下，横着几条空落落的马路，车稀人少。马路两侧老屋幢幢，矮墙参差……

说熟识，与笔者的生活有关。我喜食太湖三白，银鱼、白鱼、白虾。节假日，常驱车去无锡市的盛岸菜场。菜场内有一摊贩专卖湖鲜。那里的湖鲜价格昂贵，但肉鲜味美。因时常光顾，跟摊贩混熟。我嫌他卖得贵。他一脸凝重，向我诉说其间辛酸。每晚他妻子守候在高速道口，等候从巢湖驱车往无锡运湖鲜的鱼贩，接货后再送往菜场。每每要候至深夜，有时竟到凌晨三四点。听完他的叙述，我连忙说：不贵，不贵。原来我咀嚼的佳肴，竟出自远方的巢湖。

说熟识，还有另一层原因。平素爱阅读撰写。在书籍里，仿佛时常与合肥籍的名人际会，诸如包公、李鸿章、刘铭传、丁汝昌、段祺瑞、孙立人、张治中、李克农、杨振宁，还有如民国时从合肥走出来的“张家四姊妹”，等等。他们博大的心胸、家国的情怀、超俗脱凡的人格、节操、禀赋、气度、风雅，令我钦佩，折服。似乎，梦里魂里，已与合肥有了天然的干系；仿佛，冥冥中，合肥已成为生命里长驻的故人、挚友。

出高铁站，坐上驶往宾馆的汽车。透过车窗，我热切的眼光开始打量她的芳容：巨大的立交桥纵横交错，林立的高楼拔地而起，宽敞的马路车流如织，繁华的街市喧嘈热闹……现代化大都市的血脉骨架已拉开，强健的体魄肌腱饱绽……心里暗自诧异：合肥已长大、长高！她出落得像一位美人，靓丽而俊俏；像一位翩翩的绅士，玉树临风，雍容倜傥。

次日上午，组织观赏巢湖。汽车疾驰在环巢湖大道。长达150多公里的大道，两旁绿草茵茵，花团锦簇。它串起一望无际的生态农田，大片滩涂、湿地，众多的特色古镇……环巢湖大道俨然成了合肥的一个窗口，一道靓丽的风景。

伫立巢湖水滨，岸边杨柳随风摇曳，树桠上的小鸟在吱吱啾啾欢唱。秋风频频，丝丝寒意拂面，却无法阻挡我对巢湖的勃勃热情。我屏气凝望，八百里巢湖，莽莽苍苍，水天一色。几羽白鹭时而贴近水面，时而展翅凌空；几艘货船突突前行，溅起层层浪花。虽是阴天，远方云霭绽出缕缕红霞，将水天染红……我一时沉浸在古诗人描绘巢湖的意境中：“宿雾凝深黑，朝曦浴嫩红”“湖水漫漫接天杪，天低更觉青山小”。

水波浩渺，似烟如雾，我的思绪随湖水荡漾。水，是巢湖的精灵，巢湖的魂魄，巢湖百姓安身立命之本。巢湖素有“鱼米之乡”之美誉，百姓的富庶昌盛和水紧密相依，息息相关。巢湖澄澈的湖水，喂养了丰美的白米虾、银鱼、螃蟹等巢湖三珍。巢湖吞山吐水，通江达海。广袤的水域，水网密布，杭埠河、丰乐河、派河、裕溪河奔流入江。巢湖水，默默滋养着这片土地，润泽着区域内的世代百姓。巢湖人出门远行，运载物品，多取水道。一叶扁舟，橹声欸乃。“烟外桡声远，天涯幽梦回”。人随水转，人依水活。水活，人活，巢湖百姓安足，富康。

岁月静好。巢湖碧波荡漾，旖旎的湖光山色，令人神往。但一旦天公发作，淫雨霏霏，湖水肆虐泛滥，混沌一片，村庄田地湮灭殆尽。为此，历代官府携当地百姓，倾力围湖筑堤，守护家园。我曾读到一则新闻。2020年7月21日，巢湖中庙站水位达13.36米，是巢湖洪水设防百年一遇的标高。7月27日，庐江县裴岗联圩打开120米宽的泄洪通道，湍急的洪水涌入万亩圩区，淹没田地。危急关头，合肥当地的解放军、武警官兵、消防人员、退伍老兵、一线干部群众闻汛而动，组织抢救、疏散百姓，筑起一道道钢铁长城……

傍晚在罍街用餐。踱步罍街，古色、古香、古风，古老的气息、古老的气场扑面而来，恍若置身安徽的古村落，让你重温往昔的市井味，浸淫旧时的烟火气。在这里，你不得不放缓脚步，点上一支烟，啜一杯祁门红茶，让时光在这里栖息，让思绪恣意飞扬。罍街汇集了众多的特色餐饮、合肥名小吃，如麻辣串烧烤，炒货、汤包、米线、凉皮，还有合肥刘鸿盛、芜湖耿福兴、九月山烧烤、庐州烤鸭店等中华老字号商铺。“击缶三田须纵酒，行歌两土最倾情”“好趁华灯尝美馔，休教明月照空罍”，这是老街门堂上的楹联。它是对罍街生动的描述，也是合肥人美好生活的真实写照。

活动期间，我曾去宾馆附近的天鹅湖畔散步。月色溶溶，夜寂人阒。湖畔金桂绽放，空气中氤氲着浓烈的甜香。漫步在光影廊桥，对面街市华灯齐放，霓虹闪烁；湖面倒影幢幢，泛出七彩波光。那矗立云霄的弧形建筑，是安徽广播电视中心，拥有亚洲最大的演播厅。它高达300多米，座基跨越二三公里的街区……廊桥上空，圆月高挂，两三星星相伴。月光静静地泄泻湖面，清冽的水中卧躺着菹草、鹅卵石，小鱼们在游弋。不远处的荷花池内，荷花随时令而去，碧青的荷叶似羞涩的少女，风姿绰约，亭亭玉立……恍恍惚惚，我念起了巢湖。月色里的巢湖该是何种姿态，哪番模样？我蓦然忆起庐州府学正朱弦的《巢湖夜月》：“当其月夕，微风不生，流光接天，静影沉碧，羁人当此而神开，劳者对此而机息，恍乎置身于广寒世界也。”

                           此文发表于《新安晚报》2021年1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