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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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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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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小路与走向新生的苗寨

小路与苗寨天生交集,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但自从金山大道建成通车,他们各自的命运发生了转折,结局窘异。

小路就在那个叫西江月小区后山的褶皱里,曾经喧嚣一时,如今沉寂荒凉。

发现小路实属偶然。秋日周末午后,携妻走出小区,顶着炎炎烈日登山,初衷是减减日渐隆起的肚腩,看一看山后的风景,体验那个未知的世界。我们在齐腰深的秋草丛中东奔西突,汗流浃背,牛仔裤上结满了带刺的草籽,让人奇痒难耐。妻子央求原“路”返回,可我心在山外,坚决前行。因为我的坚持,便有了与小路,以及小路那头的苗寨一段奇缘。

终于站在山顶向远方眺望。耀眼的阳光下,远山一片迷蒙,山和树都朦朦胧胧。朝山下仔细搜寻通向远方的路,山凹里一道似有却无的踩踏痕迹进入眼帘,凭经验判断,那肯定是一条已被世人遗忘的小路。

踉跄前行走到跟前,定睛仔细打量,在枯萎倒伏的野草下,果然是一条小路。拨开枯草,一级一级青石铺就的台级显露出来,虽然历经风雨,但仍然从青石平滑的表面,窥见往日的繁华。

岁月更迭,季节流转,雨飘来,风吹过,小路上那一块块曾经为无数过往行人撑起坚实安全步伐的青石,逐渐由光滑油亮到青苔蒙面。两边的野草长高了,带刺野藤牵长了,小路被一片深不可测的绿色所覆盖。

有谁知道,小路曾经有过荣光。岂止是荣光,而是非我莫属的辉煌!

我不知道小路姓甚名谁,从哪里开始,最终在哪里结束。我只知道,小路一头曾经连着那个叫凯里的繁华都市,另一头连着那些名叫乌开、大寨、塘寨、米溪,甚至雷山县郞德镇乌溜村的许许多多苗族村寨。当年每到凯里集天,小路上行人如织,马嘶铃响,蹄声嘚嘚,一挑挑山货从深山苗寨经由小路运往凯里甚至更远的地方,又从凯里源源不断运回盐巴、布匹、锅盆碗盏等生活必须品,滋润了一方水土,养育了一方百姓。即便不是集天,小路上也是人来人往,苗寨青年男女走村窜寨看会游方,姑妈舅娘民俗节庆走亲访友,不论春夏秋冬,小路上始终酒香不断,歌声缭绕。

忆往借,小路在方圆一百多公里独一无二,没有别的路可以取代,是那些曾经深锁大山的人们,通向远方、走向希望、拥抱未来的唯一通道,苗寨里的许多能人志士就是从这里走出大山,走向世界!

现如今,西江月小区前面的金山大道宽敞笔直,人来车往,热闹非凡,人们不需再沿小路走出大山,走进凯里。小路日见荒芜,渐渐被世人遗忘了。好在小路两旁零星的地块仍有人在栽葱种蒜,偶有村民从小路上走过,以至小路没有完全被遗忘。山前的车水马龙,映衬出的是世态炎凉。

我们沿着青石台阶继续往山下蹀躞,一路走一路悲叹时序逆乱,世事难料,人生难测。

忽然,一只青瓦房檐从山脚下横空斜出,如一只低翔的孤鹰,便知道山下有我要寻找的风景和苗寨。接着,绿茵茵的菜地、黄灿灿的稻田相继进入眼眸,一座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村庄终于出场。

由小路牵引,我们穿行在夕阳斜辉里,行走在弯曲的田埂上,闻着浓浓的稻香,走进秋天的苗寨。举目环顾,寨脚层层金黄稻田环绕,吊脚楼房前屋后瓜果垂挂,边坡地里红椒似火,好一派丰收景象。

远处人声隐隐传来,循着声源,只见一群身穿苗族便装的男女,在苗寨后面的斜坡上忙碌。我们沿着干净整洁的水泥村道,慢慢走近躬身劳作的村民,不待我们开口,一位站在水泥修筑的水凼旁守斗牛洗澡的老年人,率先跟我们打招呼。他像一位老熟人,丝毫没有怀疑我们的苗族身份,直接用苗语热情地问道:“你们来啦?”我也如一位远足归来的游子,用苗语顺口答道:“来了!”

无需太多的语言,只在一问一答的普通问侯中,我们便像熟人一样自然交流了。

在半坡上忙碌的村民们,并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路,只是纷纷把头偏过来,朝我们上下打量,似乎想看清楚这两个也讲苗语的同胞是谁家的亲戚。他们正在往面前已掘开的凹槽里,埋设拇指粗细的管子,19根黑色的水管一直往山上延伸,消失在莽莽苍苍的丛林里,目的地是3公里之外的小高山水源点。

从与村民七嘴八舌的交谈中得知,苗寨名叫乌开,隶属凯里市开怀街道党果村,全寨有19户人家,共91人,除2户杨姓,其余均姓文,上世纪八十年代才从其他寨子分迁过来建寨,基础设施与邻近村寨相比要落后很多。

乌开苗寨距漂亮繁华的商业住宅小区恒大城只有一箭之遥,与已大踏步迈进城镇化的龙井、开怀等大村也是田陌交错。在大村面前,乌开这个只有19户人家的自然寨不过是只丑小鸭,无法与白天鹅们一起在蓝天上高歌引吭。

乌开苗寨曾经等待,曾经彷徨,曾经苦闷,因为不是现实意义上的“村”,很多机会都与他们擦肩而过,最后等来的是推诿和轻蔑,是锥心的痛苦和失望。

面对行人日稀,逐渐荒芜的局面,小路曾经痛苦失望,但随着时光流逝,它竟也伴着虫鸣鸟叫沉沉睡去,任由杂草野树肆意蹂躏,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曾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小路遭受遗弃和日渐荒芜的现实,让乌开苗寨村民们意识到:金山大道看似很近,其实很远!如果想连通金山大道,等是等不来了,只有大家自己动手修路,不然与城镇化规划区的村寨的距离将越拉越远。在村民文小宝的带领下,他们开始了艰难的自我救赎!

村民告诉我,从2013年起他们自己集资投劳,经过3年时间修通了进寨公路,并进行了村寨道路硬化。今年他们想再辛苦一年,大伙再集资一次,努力使把劲,把人畜饮水引进来,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安心享受田园生活了。

在水凼上方的边坡旁,立有两块三米多高的青石碑,纪念村民集资投劳修路的艰苦历程。铭文导语如下:

为美化家乡环境,改善家乡交通面貌,方便村民生产生活,我党果村乌开自然寨全体村民共同投工投劳,经过三年多的艰苦奋斗,终于修通了康巴水库渡槽边至本寨的公路,公路全长一千多米,宽三米,工程总投资壹拾壹万伍千陆佰捌拾元。

… … …

这方石碑立于2016年1月,只记载当时村民为修建通寨公路集资投劳的情况。而后来修建寨内通户路和本次人畜饮水工程,除了少量水泥水管属于外援,其余建设经费按户口人头均摊。我粗略计算,乌开自然寨历次基础设施建设人均集资约2575元,户均约12333元,人口多的户达2.8万多元,人口少的也达到近8千元。

望着眼前整洁的村容寨貌,望着夕阳下那一个个辛勤劳作的背影,以及那一张张朴实的笑脸,我从内心生出钦佩和敬意:他们不等不靠,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默默地践行“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教诲。

站在乌开苗寨修路纪念碑前,遥望前方车流穿梭不息的金山大道,我这个外乡人不禁感慨万千,在心中暗暗为乌开苗寨祝福,但愿这只在奔向美好生活路上的落单孤雁,早日赶上那些已经飞远的白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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