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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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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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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午饭田

午饭田历经千年,一如既往守候在剑河县太拥镇久两(又名党固松计)苗寨东北面的田野上,风雨不惧,寒暑不避,如一位痴情的恋人,静静迎盼游子归来。

尽管每次都带着伤感离去,但却无法阻挡我回归的脚步。春节刚过,我又奔着午饭田而去,在那里能感受到祖先的脉动,隔着千年时空近距离与他们对饮畅叙。

去年九月,午饭田金浪翻滚,鱼肥稻香,大人挥镰收割,小孩陇间戏水,融融人间天堂;而今虽春寒料峭,却已满畦新绿,蝶舞花丛,春意盎然。徜徉曲径阡陌间,俯抚斑驳拦坝石,仿佛穿越千年,祖先当年的无奈和哀伤顿涌心头,分迁前夜哀婉的芦笙调犹在耳际,手足分离场景犹在眼前,不觉间滴滴清泪挂满两腮。

午饭田已有2000年了吧?有了。也就是在那一次九股苗大规模的分迁中,它就被确定下来了。当时,九股苗的祖先为了族群的繁衍和生存,忍痛分家,一分为九个房族,分迁到不同的地方生活。从此兄弟远隔,思念成为他们心中共同的伤痛。为了让族人记住共同的根基和血脉,分别前夕,他们在党固松计(久两)东北面的向阳坡上栽岩以示铭记,九块不同指向的岩石表示九个祖公的居住方位。同时,预留一丘50挑的公共午饭田,交由一户勤劳的留守兄弟耕种,供今后家族成员南来北往经过时无偿食用。

岁月流转,不论是谁来耕种,午饭田永远都是大家的自留地,永远是南来北往族人的午饭,它承载了整个九股苗兄弟的共同记忆!

午饭田丰收依旧,但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没有人再去找耕种它的兄弟吃午饭了,更鲜有人前往拜访目的只为不要忘记祖宗的栽岩坡。也许,历史已经首先遗忘了散居于黔东南大地上的九股苗子孙,或者因为九股苗子孙走得太快行得太远已经不知道那些分迁的故事,他们已经永远忘却那个叫久两的偏僻苗寨。

午饭田曾经一直由留守久两的达荡房族耕种。如今田还在,但它已换新主,已不再属于达荡房族,已不再属于久两苗寨。

每每谈起午饭田的丢失,久两苗寨的老人除了无奈,剩下的更多是叹息。农历戊戌年大年初十,我和大哥相约前往久两苗寨给吴胜光老人拜年,老人非常高兴,将在家的三个儿子及其妻女全部召集过来,逐一介绍给我们认识。主客围坐一起,就着两盘干菜一钵酸汤,边喝米酒边拉家常,气氛甚是热烈。席间我们又和老人聊起了午饭田,聊到伤感处,他还会幽幽唱起了音调苍凉的苗族古歌。有对先祖的怀念,更有守土不力的自责。

千年午饭田到底是怎么丢失的?据老人说,从他记事起,午饭田已不再属于久两苗寨,而是由一个叫小江的寨子耕种。包产到到户后,继而成为了一户邰姓人家的责任田。

丢失的何止是一丘午饭田!从中原逐鹿败逃起,颠沛流离似乎已成为苗族的宿命,“浑水河”(黄河)从此只能流淌在蚩尤子孙的血管里,“白水河”(大海)只能激荡在蚩尤后裔的记忆中,家园故国已是遥不可及的旧梦。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一路披荆斩棘,一路腥风血雨,不断建设家园,又不断别离故土,每次峰烟骤起就是新一轮舍弃的开始,当他们在重重的危局中终于走到党固松计(久两)时,已丢得只剩下一曲苍凉的古歌,唯留一段凄美的传说......

在齐天的历史巨潮前,不要说一丘小小的午饭田,就是一个民族也脆如危卵,任人摆布,随时遗弃。好在它并不走远,仍静静守望在久两那片古老的土地上,任我随时前往凭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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