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种是马尾斗笠之乡,也是芦笙之乡,虽偏居凯里市东部一隅,但仅此两项足以让方圆几百里苗族同胞趋之如鹜。
到达格种时,已夜暮四合,拥挤的乡村公路上,各类车辆长笛短号鸣叫不停,争先恐后离去。我们乘坐的农村客运面包车刚靠路边停稳,车上的乘客还正在下车,车门边已围上一大群准备“逃离”的游客,有老有小,牵儿携女,归家心切。白天芦笙会的热闹景象已渐行渐远,唯有一曲孤独的芦笙调从远处飘来,随着看芦笙的人群渐次散去,也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这次格种行的发起人是天石传媒的吴志龙先生。老吴家距公路不远,我们下了车后就急匆匆往他家赶,因为晚饭菜还得等我们自己去做。在去他家的路上,偶遇一群少妇相拥搀扶前行,虽步态漂移,但笑靥如花,欢声不断。我想,我们明明可以自驾车前往,却甘愿挤公交车从城市大老远赶到乡下,只为吃一餐狗肉,不外乎也是追求这样的感受和效果。但事实上我们无法达到她们那样的境界和洒脱!
当我们开始手忙脚乱做晚饭菜的时侯,天已完全黑下来。我不善厨艺,只能在老吴家新房院子里转圈,品味格种乡村之夜的味道。格种的夜静得让人生疑,根本不像是白天刚刚经历万人喧嚣的芦笙集会,远处没有万家灯火,只有零星孤灯在旷野中摇曳,抬眼望去满目漆黑,让人犹如置身郊野。
忽然间如豆般的雨点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露天摆放的餐桌上。我急忙把桌上的食物和餐具往新屋架下转移。初夏夜雨急如盆泼,打在瓦沿上哗哗作响,淹没了厨房里的欢声笑语,容不得你有半点犹豫,倾刻间院子里的积水可漂胶鞋。
老吴的新房是一座木房,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房架,只盖瓦还未装板壁,连“家徒四璧”都谈不上。这座房子是老吴花近十万元从外县定制拉回来安装的,如果要把板壁全部装好,尚需时日。老吴说争取九月份装好,到时又请大家来喝房子酒。花这么多钱只立了一个房架,在城里都可以交一套商品房的首付了,我质疑老吴有无此必要。老吴说很有必要,落叶归根嘛,老了的时侯肯定要回来住,再说还有两位肩负传宗接代重任的宝贝儿子,这房子最终是他们的。是啊,落叶归根和传宗接代的理念根深蒂固,已经融入了一代又一代农家子弟的血脉中,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雨持续不断且势头不减,露天对酒当歌的浪漫断不可能了。老吴爱人把房架中间“堂屋”打扫干净,牵上电灯,整座房子瞬间亮堂堂。老吴冒着雨从屋外抱回4瓶盒装的白酒,一边走一边惋惜道:“唉!可惜了,不小心打破了一瓶。”我快步上前从他怀里把酒接过来,并宽慰道:“破了一瓶正好减轻大家的负担,我们六人喝三瓶刚好。”嘴上虽这么说,其实我内心也是蛮遗憾的,毕竟这辈子就好这一口。
当所有的下酒菜都端到桌面上,每人面前都满满酌上了一碗白酒,格种的晚餐便在风雨中开始了。虽然不断有零星雨点被风裹挟吹进来,落在菜锅里,漂在酒碗上,湿润了大家的衣服,即便如此房架下的晚餐却别有一番风味。因为都是朋友,又有共同的嗜好,不用太多的客套,大家举起土碗就喝酒,伸起筷子就吃肉,不一会酒宴就渐入佳境,量小的开始多话,量大的也逐渐豪放。
老吴借着酒劲,向我们介绍他们寨子的种种轶闻。
格种苗寨是凯里市湾水镇的一个行政村,由格种、小寨、火星三个自然寨组成,苗族聚居,共388户1822人。老吴家住在火星自然寨。火星以前叫火烧寨,因名字不吉利,寨子多次失火,后来更名火星寨,从此寨子平安。
马尾斗笠是格种村的一张靓丽名片,也是群众致富增收的主要渠道。马尾斗笠编织是当地群众的一项独特手工技艺,其历史悠久,历经四百年不衰。这种斗笠以清水竹篾和马尾为原料,工匠用特制刀具辅以自身长指甲,经过10多道工序,纯手工精心编织而成。完工后再用桐油、蛋清涂染晒干,使斗笠呈金黄色。一只马尾斗笠,市场价下品八百元,中品一千元,上品一千五百元,很多农户靠此手艺供子女读大学,在凯里买车买房。小小马尾斗笠,成就了一方百姓的梦想和幸福生活。
马尾斗笠不仅是一件雨具,更是一件艺术品,被苗族群众赋予了特殊的含义。当地苗族姑娘出嫁,除了穿戴银衣银饰,马尾斗笠是必备的嫁妆。据说陪嫁马尾斗笠,女孩才能延续娘家多子福气,泽润夫家。如果没有马尾斗笠陪嫁,将被人轻视。可见马尾斗笠在苗族婚姻家庭中的地位和重要性。
吹芦笙是格种苗寨的另一张名片。苗寨大人小孩人人会吹芦笙,逢年过节必吹芦笙,每年农历三月中旬都要举办规模盛大的芦笙会。活动中穿插有跳芦笙、斗牛、苗歌、篮球、象棋等比赛项目,届时附近村寨的一百多支芦笙队入场吹奏,方圆几百公里的苗族群众慕名前来看会,笙歌响彻天际,飞歌飘上云端,山顶上的格种苗寨热闹非凡。活动期间,年轻男女谈情说爱寻找可托付终身的另一半,老年人则访亲拜友喝酒叙旧,整个苗乡一片祥和。
听了老吴的介绍,我后悔来得太晚,未能赶上白天的芦笙会,亲眼一睹节日的盛况。我们决定留下来,明天继续看会。
不知不觉间,三瓶酒见了底。这一夜,风雨中的格种苗寨静谧安详,我们在醉眼朦胧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