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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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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子叔

至今我都没弄明白,我滴滴亲亲的四叔“焕子”之名的准确之“huan”(或是huang),早年听村上的长辈们喊他“欢子”,而我的大姑父却叫他“唤子”。 我今天之所以写成“焕子叔”, 那是因为他身份证上的鼎鼎大名:“尔焕”是也,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去称呼。我感觉称“唤子”是不对的,我的祖母在焕子叔出世之前,已经产子四个(一个少年病亡)、女二个,面对又一个男孩的出世,她老人家还会呼唤再生男丁吗?叫“欢子”有可能、也有不可能——可能的是:那个年代,“多子多福”的观念浓厚,添一个男儿是欢喜的;不可能的是,毕竟前面已有四个男孩了(还有两个女儿),面对这一群的进食之口,我替我的祖父母想想,“欢”从何来啊?呵呵,所以,我认定了四叔是叫“焕子”的,更何况还有一张身份证,毕竟还是有法可依的嘛。

在我的记忆中,焕子叔总是精神焕发的样子。我不知道祖父是哪年离开人间的,可母亲告诉过我,祖母逝世的年龄只有五十多点点。那时的焕子叔应该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然后是跟着我父亲等三个哥哥在一起生活,慢慢地长大。我自记事起,就发现焕子叔是很乐观的,从他的脸上,你看不到缺失父母之爱的阴影,倒不是有三个大哥罩着让他不受什么委屈,我也亲眼见过调皮的焕子叔被人狠狠地掴过耳光,可他却强忍着泪水一声不吭。

焕子叔是个左手撇子,却是村上难得的“挖鳖”(流行于故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前的一种体力赌博方式)高手。他无论是挖地窝子的“土鳖”,还是打假山上的“石鳖”,四叔上场的时候,欢畅热闹的气氛准是一浪高过一浪。他常常在举起左手的时候眯着右眼,然后慎重地、魔幻地将手中的那枚“鳖佬”铬子掷地有声地砸过去。每每哐啷一声过后,如果是地窝,则地窝里的硬币活蹦乱跳地四射出去;而如果是假山的话,则假山背后的硬币便屁滚尿流……哈哈哈,一场硬仗(其实对他而言是“赢战”)后的焕子叔,准会疼爱地吹吹手中那枚铸有“顺治”字样的铜板,连同赢得的一把硬币,哗啦啦地装进自己的上衣袋里,脸上焕发着得意的神采,让人羡慕不已。

至今我都忘不了,在故乡冬天清晨拾粪的情景。焕子叔是拾粪高手,同样的时间出发,规定的时间归来,人家一粪筐未满,他却背回来了一座“粪山”。才开始我也弄不明白,莫非是他偷了别人的猪粪不?不不不,焕子叔拾回来的都是些大小不一的狗粪。那时,乡村的家狗或野狗特别多,而狗拉粪便与散养的猪子明显不同,猪子排粪一般都在房前屋后,而狗呢?也许是那个年代“狗多食少”,它们喜欢去荒郊野外寻找野食。人行小道的丁字路或是叉路口,是狗儿排粪的最多场所,而且它们不选择路口的树丛中,一律是在平坦的草地上……这是后来焕子叔禁不住我的吹捧“设套”,在他高兴的时候自个儿一股脑儿地道白给我的。我替焕子叔感到骄傲,目不识丁的他,居然也能善于发现、善于思考而“实践出真知”。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焕子叔也不例外。正在父亲和叔叔们为他操心婚事时,他却主动爆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与邻村的一位上海知青乔谈上了恋爱。真是邪了门了?知道的人,都会纳闷。也许是为人诚恳、勤劳善良,或是使上了什么巧把戏?父亲和二叔、三叔他们在高兴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担心:这能行吗?“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扎根农村一辈子!”——这只是作为标语和口号喊喊的东西,城里来的知青终归是要回去的。早已懂事的我也在想:这下里巴人真能与阳春白雪在一起过一辈子日子吗?信不信由你,反正,焕子叔与乔确实恋爱了,而且打的火热。正在焕子叔准备去上海提亲时,突然来了一个新消息:所有下放的知青全部回城……后来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了,毕竟生米没有煮成熟饭。

第二年的冬季,回城的乔还特意来信,诚恳地邀请焕子叔去上海玩。犹豫不决后的焕子叔,最终还是去了一次大上海。回村的焕子叔精神焕发,跟我们讲了十里洋场许多闻所未闻的人和事,特别是他从上海贩回来的毛衣、毛线等紧俏商品,受到周围几个村子小伙子、大姑娘的热捧和青睐。记得他还送我一条印有古代美女的花手拍,我不好意思用,也不舍得送人,把它夹在一本《人民文学》杂志里,心里想:等自己恋爱了,送给心爱的姑娘,可后来却怎么也没找到……弱智的人都知道,焕子叔一次上海行,着实赚了一笔钱。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焕子叔却再也没去过上海。那可是真正的改革开放的初期啊,无数个人证说明,谁外出经商早,谁就可能成大佬。凭焕子叔的为人处世之道,他肯定会发达的。

再后来,犁耙耘耖样样娴熟、割稻栽秧行家里手的焕子叔,成了邻村安塘冲的上门女婿。他每天费心费力地劳作,特别是恭恭敬敬服侍好人家自我感觉“娇贵”的妻子和丈母娘,却也换不回真心的相待,直至我那所谓的婶娘“离家出走”,焕子叔好失落啊,可他没有倒下,勤勤恳恳地耕耘着自家的承包田……好在焕子叔婚生了两个孝顺的女儿,她们如今也都成家立业,经常上门看望自己的父亲,让晚年似乎有些寂寞的焕子叔宽慰了不少。

我记得焕子叔是不喝酒的。不知道他是从哪年开始在壶中寻找天高日月长的。如今,一喝酒就脸红的焕子叔,却是“快乐的小酒天天有”。微醉之中,他口齿伶俐,笑语连篇。特别是去年经济开发区扩建,他家的房屋征用拆迁了,补偿了不菲的资金和分配了安置房,他的日子真好比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他呢,却深爱自己的老家,搬到了三叔的屋后,老兄弟俩住在了一块。好啊,我相信,如果父亲、二叔,还有两个姑妈都在人世间的话,他们也会说好的。人是故乡的亲,水是故乡的甜——叶落归根嘛!

也许有人想要知道我焕子叔的一些特征。嘿嘿,那我就告诉你吧:他不像河根叔——方头大耳、力拔山河、直来直去,也不如宽嘴叔——细皮嫩肉、左右逢源、风趣幽默。他哩,个头不矮、皮肤黝黑、精神焕发、……逢年过节,与我们晚辈们在一起,焕子叔总是忘记自己的年龄和身份,有时会受到三叔的责怪,可他呢?却熟视无睹,充耳不闻,完全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也!

2021年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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