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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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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母

                      ——写在母亲逝世一周年之际

2021年4月30日早晨七点十六分左右,一切与往常,而与我相伴一个花甲时光的阿母,却在我一千个、一万个的不舍之中安详地辞世了。

她老人家离开人间的时候,我们小冲吴村和阿母居住的室内室外都是那么地安静,这完全符合她一贯的生活氛围。早已被食管癌折磨得十分瘦弱的阿母,离开我们前的时候是侧睡的,如果稍不注意,还以为她是刚刚入睡。其实,我知道,看不到她略微起伏的身动,她真的是永远地睡着了——离开了这个她曾经生活了八十二个年头的世界,离开了她心爱着的子女、亲友和村邻。当时,守护在她身边的妹妹放声大哭,我欲嚎啕,但还是控制了自己,泪水先在眼眶里打转,一会儿便泪流满面:我的阿母啊,我的娘亲,从此我上哪里去找您?不知梦里可相逢?

阿母,郑姓,讳名爱莲,祖籍巢湖巢县方集乡。1940年五月初十,阿母出生于皖南宣城敬亭山北麓一个世代耕作之家。因为外祖母的早产,七个月便来到人世的阿母,自幼身体不好。在我的印象中,苦命的阿母一直以医药相随。每每看到她因病痛苦的样子,我总是在心里祈祷老天开开眼,让我的阿母好起来,让我们全家好起来……小时候,每年冬天来临,为了我们一家老小过年都能穿上新鞋,阿母总是在忙碌了一天后,夜晚坐在被窝里纳鞋底。偶尔被呼哧呼哧的声音弄醒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我看见阿母还在不知疲倦地一边用针在头发上蹭一下,一边很是吃力地锥入硬邦邦的鞋底。有时候都听见公鸡打鸣了,她才吹灯休息一会,天一亮便起来烧火做饭。这样的印象在我脑海里很深,至今犹如一尊雕塑立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1986年的腊月,高中毕业回家务农后干民办教师的我,机乎没有为家里做出一点经济贡献就结婚成家了。因为小弟已经成人,阿母考虑他的婚事,便要求我们分家单过。虽然我与母亲相隔不过十几米,但没有母亲的家庭,我感到日子很是艰难。过去从没有做过的、以为很是简单的事情,原来样样都是那么辛苦。特别是女儿出生后,我是真正懂得了这样一句话的真正含义:“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原来生活是那么的不容易。1989年9月13日,一直以为自己用心扑在乡村教育上的我,因为不会与上级处理好市侩的人际关系而被辞退了。依依不舍地离开学堂,我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在何方。阿母知道我的苦恼,但她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在背地里为我独自流泪。她说她完全理解我的心情,因为她也经历过一次这样的过程:从人民公社食堂的炊事员,回到了日晒雨淋的生产队田间劳作……好在天公佑我,不久我便遇见恩公相助,有幸去了当时的乡办成人技校,几年后又遇几位廉政的好领导,我有幸走进乡镇政府的广播站,直至转正并到后来的调进城,成了一名党的宣传干部,实现了从农民、到教师、到干部的幸运转型。每每一次人生的跨越,阿母总是含泪为我的进步而高兴,只是她不善于言表,更不会在村上张扬。她把对我和我一家人的祝福默默地放在心里,而渐渐的苍老却慢慢地写意在她老人家的脸上。与她老人家聊天时,每次她都要叮嘱我,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了曾经给予自己帮助的好心人。

1990年春上,我们一家三口离开了故乡的小村庄。当时团山技校是开着一部手扶拖拉机的来为我搬家的,带着简单的家具、衣物和粮食,还有那一百多斤的黑猪,在阿母不停的擦泪中,在父亲不住的挥手中,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和含辛茹苦、越来越老的父母……

2007年12月31日父亲过世后,与父亲相依为命的阿母要求单过,好在小弟的家就在她的身边,这让我这个刚刚进城的儿子心里踏实了不少。记不清哪一年?一直信佛的阿母来到了敬亭山的翠云庵,好像她的师傅还给她起了一个佛家之名,属于俗家弟子之类的吧。由于山间的空气清新、环境静谧,她过得很开心,仿佛不再生病了。因为就在我居住的小城之北几公里处,我便经常去看望她。一次我去的很早,到达翠云庵时才刚刚天亮,阿母见状后,拿来各种水果,非得让我带回家,说是吃了这里果子会一家人健康平安的,还为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吃着阿母在此地亲手做的小咸菜,看着她眼下的处境,想到了她一路走过的艰辛往事,我百感交集,顿时让我这个为人之子感到百般的惭愧……也许阿母知道我的心思,便不停地安慰我,说这是她心属所归,说现在的环境对她的身体有益……直到大舅、大舅妈,特别是远在陕西宝鸡的堂大舅,他们来到敬亭山看望阿母,都觉得如此的环境对她有益后,我郁郁的心情才有了好转。人,一辈子很短,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利和自由,更何况阿母,作为人母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后来,阿母还跟随着她佛家的师傅去了养贤乡大山庵村的一个寺庙,我和大舅他们都去过好几回,但不记得寺庙叫什么名字了……

几年前,我和小弟感觉阿母年纪越来越大了,特别是她自己感得佛门也有不省心的人和事情后,便坦然接受了我们接她回家的意见。回到了老家,阿母从此不再外出了,而是在自己家里人摆了一个小佛堂,一日两次焚香敬佛,每月初一、十五吃素念佛。后来,故乡的老屋因为城市三环路的建设而拆迁了,小弟在老屋的山坡上自建了三间大平房房,其中一间给阿母住,她巧妙地照样还是设了一个佛堂,小小的,依然如昨。水电送进家、购物有亲人。因为与小弟仅仅一墙之隔,而且隔墙还开了一扇门。有了小弟一家的照应,这让此前我一直为阿母“年高体弱人在外”的担心,变得云消雾散了。心儿踏实的我,工作的效率比以前大大地提高,多次获得上级政治与专业上的奖励和荣誉,特别是近三年来,我还将自己对文学的业余爱好发挥到自认为最佳的状态,感受到生活的丰富多彩和有滋有味。

每次回老家,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看看两个年迈的老人——我的阿母和孤身一人的岳丈。我和妻子的第一站,因为顺路首先光顾的便是阿母的家。每每看见阿母与邻家的老太在开心地聊天时,我比什么都快乐;而看见阿母屋门虚掩时,心里总是咚咚跳:会不会老人家又生病了?怎么没打我电话?推门入室,走进里间,床上无人。拨通手机,哦,原来去了对面山坡上的三叔家……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我们也轻松了好几年。其实,家住集镇上的小妹是隔三差五地回家看望阿母的,除了吃的用的,关键是帮助阿母洗洗浆浆,这让她老人家的日子一直是清洁的、精致的、清爽的。如果说我们男人对父母的孝是粗犷、简单的,那么女人对父母的爱是细腻的、周全的,就如我的小妹对阿母,那是周到仔细的,也是时时刻刻、方方面面的,让邻家独居的无女老人好生羡慕。

阿母是2020年底查出身患食管癌的,可没送她老人家去医院检查之前,她却那么坚定地给自己的病情下了结论:“不用看了,我是食道癌……”,然后她例举了村邻和长辈的病例情况。我很奇怪,带她到医院检查后果然如她所言。春节后,我们还是不放心,又去医院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希望上次是误诊。可老天不长眼,硬是让我那一向谦卑、善良、诚实、苦难的阿母患上了“食管癌”——这个不治之症!2021年2月底,在我们子女的强烈要求下,阿母住进了市人民医院的肿瘤病房,面对我们儿女的一筹莫展,她却开朗地开导着我们,说谁谁谁早就走了,说谁谁谁痛苦地走了。她说她这病好在一直不疼不痒的……她越是这样说,我们心里越是受不了。那些日子,我们当面是陪着笑意,一转身便泪水连连。我的阿母啊,我苦命的阿母,如今社会吃穿不愁,老年人政府还发养老补贴,可你,可你,却怎么不能健健康康地活着呢?

四月,老家的窗外芳草萋萋,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茂盛,可我的阿母,就如深秋的莲池,

开始了生命的凋零;她犹如一盏油尽的老灯,熄灭了往日亮堂堂的火苗……忘不了、永远忘不了——辛丑年三月十九早晨七时十六分左右,我的阿母——可亲、可爱、可敬、可怜的阿母啊,永远地闭上了她的双眼……

安息吧,我平凡而伟大的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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