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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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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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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故乡春


 

红红的春联还贴在两扇大门上,那么崭新崭新的;大大的灯笼还挂在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那么亮堂亮堂的;过年的新衣服还穿在男女老少的身上,那么干干净净的……可让人醉的新年就要过去,任我们这些贪玩的少年拼命地拖拽,它就像一个人在地上打滚似的挣脱,也像戏台上那活脱脱的变脸,几乎是一瞬间便让让乡村恢复了往日的农忙。人勤春来早哦,故乡的春天,好像过了元宵便真正来到,哪怕是春寒料峭、春雪重现,但什么也挡不住春天来临的脚步。

少年的我,虽出身寒门,却没能如那些穷苦人家孩子与生俱来的勤劳,从没有主动地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而赢得父母的赞许,相反,一个“懒王”的称呼一直人前人后地跟随着我,让我这个腼腆的少年经常在一些公共场所脸红。但我还是算勤奋的,这主要表现在:拾粪、放牛、打猪草等,只不过,别人家的孩子是积极的、开心的,我却是被动的、消极的,但有时候、有些事我还是比较愉快的。譬如放牛,因为骑上牛背“打马扬鞭”,我感觉自己就是古今中外的英雄,就像是岳飞、辛弃疾、保尔柯察金……

随着温度的逐渐上升,我们脱下了厚厚的棉衣,露出了舒展的双臂;随着墙角那只大陶罐里小砖一般的炒米糖只剩下碎粒,灶屋里木钩上的腊肉也只是一条孤独的身影,此时的村庄,早已经换上了绿荫,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再一次成为故乡的一道不知疲倦的风景。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泡稻籽,儿子不问老子。”农谚里的季节如同一把无形手,推着故乡在轮回的道路上春风似的小跑。“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这不是儿歌,这是视频,这是无须通过播放器而在故乡天地间出现的视频;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这是杨万里的诗,更是我少年故乡的风景,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在这个情景剧中担任主角啊。那时故乡的四月,有几个细腻的话剧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至今还是那么清晰——

《紫云英的地》:天是蓝蓝的,大地是绿茵的,水也温和起来。新来的燕子在飞来飞去地剪出春天的美丽画卷,屋檐下有它们新做的泥巢。田野里,一处处由浅变深的紫云英,纷纷举起小葵花一样的红朵朵,引来燕子们的上下翻飞。一会儿,燕子们飞累了,一个个停在新立的低压电线上,那是活脱脱的五线谱啊:一首抒情、欢快、明亮的田园序曲,正在无声地演奏着。这时有一个特写:挽起裤脚的父亲一手扶着新犁,一手扬起鞭儿,在紫云英中“呲呲”地撵着我的豁鼻子老牛。这是一幅耕耘图,父亲就是画家。黑黑的泥土如浪在他身后翻卷,一行行地排列着,父亲就是诗人,他朗诵着已经开始的春种。而在田中央,一个少年大字型地仰卧在紫云英中,任白云和燕子在眼中掠过,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的,感受着春回大地的浓浓暖气……他在等待什么?是歇犁的牛绳?还是父亲的哨鞭?不知道,至今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确,那个少年就是我。

《菜花黄的天》:“稻根菜,开黄花,哥哥嫂嫂喊我回娘家……”如今除了哼唱,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全这首民谣的词了,但这样的场面还在眼前时时浮现:油菜花开金灿灿的时节,一把小铁铲,一只大竹篮。没有草帽、光着脚丫,一群活泼的、高高矮矮的孩童,在弯弯的田埂上挪动,然后如同一只只小鸭,纷纷跳进菜花中。那时候,感觉油菜的杆儿有点高,至少我们可以蹲在它下面顺利地挑一种喂猪的野草——稻根菜。稻根菜,它扁平如伞状,中间有一杆树立,上面举着金黄的小花,因喜欢生长在上茬的稻根部而得名。这种野菜可喂猪,也可切碎喂幼鹅苗鸭,据说人也可以吃……钻油菜棵下久了便会疲惫,我们就会躺在油菜地的垄沟里休息。密密的油菜花覆盖着我,满眼都是菜花黄,仿佛天上的云儿也是黄色的了。有时候,我们还会利用休息的片刻,在旁边的紫云英田里玩一种类似剪刀布的游戏。结局当然是有赢家也有输家。赢的人自然兴高采烈,输的往往会鼻耷嘴歪。天色已晚,有时候,那一篮稻根菜被输的所剩无几,没办法,只能慌乱地拽一些紫云英垫在竹篮底部冒充稻根菜。嘿嘿,这样的事情,我干过,我的同伴们都干过,只是不能被大人发现,否则……

《三角塘的鱼》:故乡的水坝因为落差而分成了好几截,那是我们快乐的天堂。除了老木船的飘荡,还有入水嬉戏的精彩,自然少不了摸鱼捞虾的喜悦。记得每年一到桃花红、鱼产卵的时节,我会鹰一样地盯着大坝旁一个叫三角塘的下口。一番小作后,我的鱼篓里准会有二、三斤陶巴痴(也称桃花痴,又称呆子鱼)。三角塘与大坝的落差估计有两米左右,每次,我会用带着草根的泥块堵住三角塘的淌水口,然后用随身带的面盆戽干落在三角塘半腰部的一个小凼。这时,从大坝里迎流戏水而落在小凼里的陶巴痴,还没等它们反应过来,便纷纷落在我的小鱼篓里了。它们个个都是黑不溜秋的,一条条足足筷子长……这时我会手舞足滔,高兴地拉开带着草根的泥块,让三角塘的水再一次流淌。两个小时候后,我会再一次来到,只要没有路人,我会如法炮制(嘿嘿,这个天机,一直到今天我才开始泄密),仍有惊喜的收获。此时,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会哼着小曲走在田埂上,因为今晚我不仅有母亲做出的美味,还会有父亲难得赞许的目光。这样的家庭环境,我的一年四季是少有的,所以我要感谢春天。只有春天,是春天的水坝和三角塘给予我的……

《馒头山的锦鸡》:隔着村庄的田畈,离家不过五、六百米处,有一座立在狮坝南边的小山,因为外形像个蒸熟了的馒头,故称馒头山,它是我们春天放牛的好地方。谷雨一到,牛儿便要春耕了,原先一日三餐的冬草早就满足不了它的辛苦付出,这时,我们几个村娃每天天不亮,在父母的不断催促下起床,然后各自牵出自己“包养”的水牛,爬上牛背,一晃一晃地来到馒头山。其实,严格意义上说的馒头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这里野草丰盛,特别是在春雨的滋润下,这里有牛儿喜欢的鲜嫩杂草,这样我们这些嗜熟虫可以安安稳稳地趴在牛背山睡觉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醒了,太阳的光芒直刺得人难以睁眼。等完全适应了,我们看到了一个清新的世界:怒放的杜鹃花,一处比一处红火;蓬勃的金樱子,一处比一处芬芳;而那山间的小竹笋,一处比一处丛生林立。记得有一次,我一觉醒来,除了满耳的鸟鸣外,滑下牛背的我居然一把抓住了一只正在卧窝孵蛋的锦鸡。它拼命地挣扎着、扑腾着,脱落了满身的鸡毛,在晨光中闪耀美丽的光……但最后,那只锦鸡还是从我的手心里逃走了。至今我都为自己的愚钝感到惭愧。当时,只要我放下另一只手里的牛绳,两只手一合力,还怕抓不住一只鸡?不错,当时的我是很弱小,但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吧?

啊,我少年故乡的春天,如果要根据温度将她分成等级的话,那么,初春是冰凉的,但冰凉中透着温和;仲春是萌动的,她带着一股温暖,吹响着万物苏醒的号角,天地开始浪漫起来;暮春是热烈的,甚至有些豪放,她早已伸开了热情拥抱你的双臂……

记得母亲经常说: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在我记忆里,故乡的春,好像结束在每年的端午前后,尽管那已是二十四节气立夏之后的一月时间了。那时,艾蒿青青,草色碧连天,日头开始火热起来,村庄上的大树又长高了一截。早早晚晚的,草帽戴在了故乡老老少少的头顶……故乡和我一道,迎来了她另一个可以称为茂盛或是毒辣的季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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