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所说的月亮湾,既不是广东阳江和广西防城港的海湾公园,也不是泾县那个因电影而兴起的月亮湾风景区,更不是山东那座湿地公园,而是合肥市巢湖北岸烔炀河湿地公园临湖的河口湿地公园。它位于滨湖旅游观光大道南侧,烔炀河入巢湖河口处,据说是是环巢湖“金项链”绿道工程的重要节点。现在正式开放的是该公园起步区,占地300亩。公园依托沿湖天然湿地资源,建设休闲绿道800余米,打造月亮湾驿站、柳荫路曲、巢浪闻莺、鱼跃鸢飞、清水平台,徽语听巢、荷风塘等十多处景点,是市民和游客休闲度假、旅游观光、夏日消暑的极佳去处。
之所以叫“月亮湾”,我猜测是因为它的形状。环巢湖旅游观光大道——滨湖大道在河口处内收成一个弧状,空中鸟瞰,恰似一弯弦月。而且听说,此处最吸引人的是傍晚时分和夏日月挂中天之时。夕阳将落前,登上观景平台,只见湖岸柳涛荡漾,湖中波光粼粼,空中白鹭翱翔,园中绿草如茵。夏夜临湖,则湖风清凉,湖浪拍岸,偶见鱼跃鸢飞,闻荷香阵阵。用他们的广告介绍是:置身公园内,散步、观景、听涛、品茗,能饱览湖光山色,呼吸清新空气,远离城市喧嚣,令人心旷神怡。
姜夔是谁?姜夔是南宋的词人,甚至可说是最后一个词大家,一首《扬州慢》闻名词坛。
姜夔来过月亮湾?没看过任何记载,至少我不曾看到过姜夔吟咏此处的诗词,没读过介绍他来此的文字。所以,我不能肯定他是否来过。
那么有人就会不满:既然如此,你还用这个题目,是不是有点故意博取眼球的嫌疑?
呵呵,先别忙着指责,我只是在写我的感觉。我多次来此公园,随着次数增多,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姜夔的影子!
不知诸位有没有注意公园门口的“导览图”?烔炀河口西岸的驿站区,浓荫深处,有两条蜿蜒的小路,一条叫“岸香路”,一条叫“疏影路”。看到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它取自姜夔的两首著名词作《暗香》《疏影》。虽然命名者用的是“岸香”,明面是说湖岸旁遍植的樟树、桂树和其他花树及荷风塘的香气,但配合“疏影”,明显是想把你“带向”姜夔!要知道,这些年,合肥也在努力把姜夔“打造”成合肥的文化符号之一,桐城路桥旁的赤阑桥浮雕等就是明证!
当然,仅此就让我常想到姜夔,就未免牵强了。但如果对姜夔有较多了解,则肯定会难免多想。姜夔一生大部分时间落魄潦倒,寄食他人,但不能因此就忽略了他早年曾有的“壮志豪情”。姜夔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自幼失怙,依已嫁的姐姐生活。所以,聪敏而又敏感的他一到能够独立的年龄,就开始外出游历求仕,而且是“壮游”!他的第一次远游选择的是宋金交界的淮南西路、淮南东路!据说他骑马从淮西的庐州北上,沿淮河南岸向东一直到淮东的扬州,再冒雪辗转回庐州。一腔热血,火热豪情,投笔从戎、建功立业的意图不难看出。“少年壮志当拿云”啊!也许在他看来,凭他的才华,不说纵横天下,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成家立业,该不在话下吧。
他的成名作、也是代表作的《扬州慢》就写于此时。应该说此时的姜夔还是对自己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的,就连他的世叔萧德藻老人对此词也赞赏有加,认为“有《黍离》之悲”,有士大夫情怀。
有抗金抱负,有建功立业愿望,又有充足时间在合肥逗留的姜夔,不可能不出门游山逛水的。如此说来,姜夔到过这烔炀河入巢湖河口的月亮湾,还真的不能排除!因为月亮湾北边不远,就是刘锜、牛皋打败金兵的“石梁河之战”的柘皋古战场,有姚兴父子战死沙场被百姓祭祀的姚庙,有书生建功立业典范的虞允文的建功处等等,更何况西南不远有祭祀圣姥的中庙,他可是曾经写过《满江红·仙姥来时》的!唐代的罗隐在此尚且“借问邑人沉水事”,姜夔当然不可能错过。既然如此,那么,河津渡口的月亮湾留下过姜夔的足迹就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让我对姜夔容易产生联想的还有他前后性格的巨大变化。其实,我们可以从姜夔的词作中窥见这变化。《扬州慢》这种略带“豪放”的佳作,差不多是他的“仅有”,他之后的作品更多带有的是“凄苦”的特征。我曾经写过一篇《一生行走在柳形梅影中的清苦耿介文人》的文章,详细地描述了读完姜夔词后,脑子中浮现的一个穷苦文人形象——“柳形梅影”:瘦削纤弱,甚至弱不禁风,却又在凄寒中,努力想保持一个文人的骨气。前者似柳,后者类梅。他的词作中也的确喜欢用“柳”“梅”作意象。
那么,姜夔的性格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变化的呢?我的看法是,在合肥,在合肥的赤阑桥畔!
才华横溢而又心高气傲的姜夔从扬州返回合肥不久,就被扑面而来的“艳遇”带进了温柔乡。我这么说或许有点“亵渎”前贤的嫌疑,但的确,文人的多情,加上多愁善感,在一个特定场合,他被深深地吸引了过去——一对琵琶女姐妹的多才多艺,也许还加上貌美如花,更主要的怕是极擅音律的他遇到的真正“知音”,外加那么一点点的“同病相怜”——他们“一见钟情”了!你写我奏,你弹我听,从琴瑟和鸣,到郎情妾意,可能还有后来的海誓山盟。“豪情似火”的男儿,在这依稀听到干戈钲鸣的边境军事重镇,变成了“柔情似水”的多情公子,他甚至忘了他还有科举的“任务”,还有振兴家族的亲人冀望。或许在姜夔看来,凭自己的才华,科举得中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吧!
可能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在科举之路上的坎坷与蹭蹬!在恋恋不舍回乡考试的时候,他应该就在计算结果出来后的返程了。但他落第了!
失落在所难免,不过这是第一次,他还有足够的勇气重返合肥,舔舐伤口,接受抚慰。但接连的科举失利,他在怀疑自己的同时,也渐渐失去再来合肥的勇气。毕竟,没有进入仕途的光环,这段感情是无法浮上水面的!无法改变结果,只能改变自身。姜夔渐渐不敢面对合肥了,那儿有他曾经的许诺,有她们不计后果的等待啊!
三、四次的科举不中后,早过婚嫁年龄的他,不得不接受家人的安排。受过他父亲托付的世叔萧德藻将侄女嫁给他,他无反抗地接受了,他似乎认命了,甚至认可了萧德藻带他去“干谒”的安排!那个“似火”的姜夔,如今真的有点像风中飘拂的“弱柳”!他“背叛”了承诺,他不敢再回合肥了!
站在这桂香扑鼻、柳条飞动的烔炀河口,我自然把姜夔与烔炀河联系在了一起。
知道烔炀河为什么取了这么个生僻的名字吗?说来好笑,它与人们在无力面对自然时的态度有关。烔炀河有两个重要源头,一名烔河,一名炀河。北面的烔河原名桐河,发源于肥东县桐山南麓;发源于镇西的杨子山的炀河原名杨河,估计都与岸边的树有关。两河交汇于镇南,形成桐杨河,注入巢湖。
巢湖流域是个降水比较丰沛的水乡泽国,年降水在1200毫米左右。古代遇到大水之年,桐杨河附近经常遭受水灾,民不聊生,被逼得背井离乡。为避水患,想不到更好办法的人就用“五行”的“相生相克”理论,想出“以火克水”之法,将桐杨河的“桐”“杨”二字的木字旁改为火字旁,变成 “烔炀”,以期不再受水患之苦。
“火”克掉了“水”灾吗?好像没有。但姜夔的早年“火”热豪情,却慢慢被似“水”柔情化去了,只留下无助,只留下软弱,只留下伴其大半生的挥之不去的“合肥情结”(或“合肥情事”)!
“合肥情事”在姜夔词中比重非常高,有人统计达三分之二!有意思的是,他的正式妻子,在他的词作中基本没出现过!
有时我想,假如真有我们时下人脑洞大开想出的“穿越”,那么,姜夔站在这月亮湾观景平台,他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心境与景是契合的,但不见得他会喜欢,因为他受不了!自从“亏欠”心态产生后,合肥就是他心中的“柔软”,置身合肥,他会觉得“冷”。他曾不止一次写到这种“冷”。他在决定与命运妥协后随肖德藻往金陵去时,船经濡须时写的《踏莎行》一词,就写到这种“冷”: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但今天的游人不可能有这种感受。作为环巢湖十大湿地公园一部分的“月亮湾湿地公园”是以“休闲度假”为目的,要给人放松,给人惬意,给人心灵的放飞,那么,暂时把“凄凄惨惨戚戚”收起为好。如果你非要说,“自然”之外,再多来些“人文”更好,那么你就尽情地放飞你的联想,也许那就是你说的“诗意的栖息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