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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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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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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老街的记忆

朋友转来著名作家许辉写白山老街的文章,感动之余,觉得也有写点东西的兴趣。我是土生土长的白山人,从小在这儿赶集,后来在这儿读书,大学毕业又回来任教了二十年,白山的一草一木,都曾留下或浓或淡的记忆,在许辉主席文章的触动后,渐渐地清晰起来。

白山算不算古镇?真的没法说清。现有的历史遗存少之又少,文献史料也不多见。靠谱的,我只知道白山顶仙人洞里那摩崖石刻,是元代至正年间的遗迹,其余的都是有传说无证据。这主要是因为元末和明末的两次大动乱造成的。元末的动乱,造成巢湖南岸这一带几乎成了荒无人烟、荆棘丛生的荒野,历史不仅在此一时段“失语”,而且也导致了严重的“失忆”。二百多年的慢慢休养生息后,好不容易渐渐繁庶起来,明末一场来自张献忠养子孙可望的劫掠,尸横遍野,生民十不遗一。这次历史虽然没有“失忆”,但文明全遭摧毁。所以,我对明末农民军尤其是张献忠军的印象始终好不起来。

宋、元时期的庐江,人口主要集中在西南,北乡少有集镇。古代能被称为“镇”的,通常是有集市且驻扎一些兵力的较为重要的地方。据宋《元丰九域志》记载,这个时期庐江有 6镇,离白山最近的就是那个叫“清野”的小镇。但这个小镇明初就没有了,甚至今天具体的位置在哪都无法确定,只知道大约在戴桥社区附近的某个地方。明代北乡大部分地区都是被分散、穿插安置在规定区域的徽饶移民,这从今天的自然村落的名字上诸如“金沈二”“王家坎”等就能捕捉到痕迹。明代中后期,庐江有 9镇,离白山最近的是戴家桥镇。这时的集镇,基本上是农产品贸易集散地和手工作坊式的铺坊、商店、码头。

我们今天看到的白山镇街区,是清初随着水路交通的特殊位置,以及石大、同大陆续建圩渐渐形成的。白山原本是突出在巢湖南湖的一个半岛。早先田未围到这儿时,山南面是渔民的栖息地,打渔归来,晒网山麓,形成了一村,叫“网城村”。大圩建成后,先是在山西北尖角处露出的大石下边,圩民也建起一处村落,称为北口村,或者叫石岸村,因为凸起的那块大石头被称之为“老母猪石”。咸丰年间,随着米商的到来,形成了有几户商家的街道,有了小镇的雏形。到了光绪年间,置白石山镇,列全县32镇之一,并且在宣统年间庐江第八区北乡驻白石山,白山才有了镇的规模。民国年间,第十区区公所设在白山,白山正式算是较大的集镇了。

即便如此,白山此时的街也很小。我记得,古街是石板街,应该是竹节山的青石板铺就的,石板上有不算太深的凹痕,估计是车辙印子。石街很短,也不宽,人字形下端紧邻着轮船码头和渡口,轮船码头有定时开往合肥、巢县的较大的客轮,和定时开往白石天河上游石头、金牛等处的班船。尤其是杭埠河未挖深取直前,三河通往合肥、巢县的航道主要靠经过白山的小南河,这条航道上有“买不尽的双河,装不完的三河”之说,可见是皖西及大别山东部商品的重要的出路。罗埠河、金牛河、小南河三条西来的船汇聚白山,成就了陆路时代的白山的繁荣。

石板街往东北的那头过了轮船码头就是油坊圩,没了人家,一条小路通往张家沙埂(大沙埂);往西的那端连接一座石桥(应该叫太平桥),过去是下拐。下拐的“拐”在白山的写法是“九”字的钩里加个“田”字,就是“旭”里的“日”字换成“田”字。这是个生造字,但很形象。那拐了又拐的“九”字是路,那“田”就是那圩田。这拐的路,一条一直往西南,顺着白石天河南堤通往竹节山,那个“三河大捷”的战场之一、李秀成指挥的白山战场,不过痕迹全无,连“竹节山”都不在了;一条沿网城河西堤蜿蜒伸向东南,距离一两公里处曾经有个“太平庵”。人字形的上头连起一条公路,通庐城,通巢县,这明显是解放后白山成了区公所后修建的。公路和石板街的连接处那是叫“上街头”,现在建的那个“白山步行街”的石牌坊,正好把真正的白山古街排除在了“古街”之外。不是本地人,谁知道哪是真正的“白山古街”?

老古街留给我的记忆还有去对岸的渡口、卖鸡蛋换糖票的合作社、食品站,总隔一段距离的以早点为主的小饭馆,以及早晨赶集卖菜的热闹。白山是每天都有“集”的。清早,石板街的两边都蹲着人,各种菜物摆在面前等待着买主。通常大半个上午都是摩肩接踵,十点多钟后人才渐渐散去。遇到年节的早上,人都很难往前挤。在街上穿梭自然都是四周的农村人,行色匆忙;而坐在小饭馆里吃早点、下饭店的,通常都是刚从船上下来的,是人们眼中的“跑过码头”的有钱人,他们或悠闲地在吃过后捧着茶碗品茶,或在一群人中喷着吐沫大声讲在外面的见闻,俨然是“上等人”……

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鸡屁股银行”,在“大包干”之前的农村,几乎是没有收入来源的,养几只鸡,积累起鸡蛋,舍不得吃,卖给公家的食品站,不仅换钱,还换回一两二两的红糖票、白糖票,好过年时或走重要亲戚时称一包特供的糖,以至于用报纸包糖都成了食品站或供销社营业员的一门“技艺”。我小时候很瘦,没什么力气,这种轻活通常属于我。但如果不小心磕碰碎了鸡蛋,可能赢来的是一顿时间不短的训斥。打,倒是很少,在这点上我自小就感受到父母对我的特殊照顾,连唯一的妹妹都不曾享受过这个“待遇”。

其实我知道,瘦、力气小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我从小就表现出来的“爱读书”。没念过书的父母本能地认为读书是“有出息”的事,看到我整天手里拿着书,有事也不“打扰”我了。

石板街的消失是在1976年到1978年之间。因为要修建白山大桥,而大桥就选址在渡口处。大桥的建成,标志水路时代的没落,陆路时代的到来。依靠水路发展起来的白山老街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为了下拐一路也能通车,石板路换成了砂石路。再接着,集市也移到了现在的“白山古街”——白山步行街。

其实,现在的白山步行街历史也不短。解放后,做为区政府所在地,政府鉴于原来古街的逼仄狭小以及因地势低洼一到大水就受淹的具体情况,就有意识地把机关单位和商业体往沿着公路的山南布局。但早期还主要就河,如供销社临路接河,店面临街,店后仓库自建码头,运输的船直接停靠装卸,这也是太平桥为什么比较大的原因,为了桥下能行船。最早区政府也如此,紧临供销社,水陆都方便。手工业店、厂随街往上,粮站、医院、学校更往东去,汽车站建在了山东南。随着去往三河、新渡的车辆越来越多,穿街过桥越来越困难,在改革开放后的十多年间,白山街的人头攒动场景屡屡出现,交通受阻的情况成了常态。这就有了环山公路的修建。环山公路的修建,把从“大桥头”到汽车站这近一公里的沿路街道变成了“步行街”。新街变成了“老街”,而真正的老街因为环山公路与大桥的连接需要,被拆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了一条勉强通车、去往下拐的人行通道。

也就从那时起,老街被改叫作“白山下街”,“大桥头”到粮站这段约500米长叫“白山中街”,再往上叫“白山上街”。接着,区政府上迁到“中街”,还建起了大会堂。再接着,撤区并镇,大会堂也改建成“白山电影院”。我的小学时代,在大会堂表演过节目《我是公社小社员》;我的中学时代,在电影院看过电影。而我到白山中学任教后,20年时间里,我成了白山街道的女婿,我成了白山街很多孩子的老师,我的口粮从白山粮站搬回,我的绝大部分日用品从街上买回,白山熟悉了我,我也彻底熟悉了白山。甚至吃惯了单位那取自地下200多米深处的略带甜味的泉水,我来到城市后很长时间不习惯那很“硬”的自来水。

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上世纪80年代后期,白山镇也不能“免俗”。镇干部都有招商的任务。我记得上街兽医站对面是一家“扬州谢馥春”的日用化工厂,有过产品,但似乎没有销路,不久便销声匿迹了。汽车站和中学之间还有一个记不清名字的玻璃丝厂,说实话,有没有发展了“经济”不说,我只记住了它带来的环境的破坏。只有再后一点的渔网厂,似乎产出过效益,但也是微乎其微了。为了发展,在车站东面,圈出了一大片地,建起了三纵一横的新街。比起两个时期的“老街”,无疑,新街又直又宽,镇政府也搬到了最东边的“白山东街”,但人气始终没被吸引过来。菜市倒是再次迁移了,是在与中街平行的网城河边填滩新造的;商业则主要集中在步行街,依然是人头攒动,烟火气十足;新街则除了车辆,少有行人。

再后来,镇政府迁到更东边的“三岔”。电影院废弃,区政府成了遗址,新街坐实了“古街”的名份。

乡镇企业“退潮”后,城市化的迅猛发展,使大部分的集镇不可避免地衰落。我也在新世纪初离开了白山。其实,我并不是走得毅然决然的,毕竟,这么多年的人生痕迹和积聚的人脉、亲情,很难舍弃。但我不敢回头,我怕我回头就迈不开脚步。

我后来曾写过一系列有关白山的文章,力图沉淀白山给我的滋养。《白山的“神”气》《白山的“忠”气》《白山的“商”气》《白山的“大”气》等,我想梳理出白山的筋骨,白山的精神,只可惜笔力有限。但在极力的回想中,我的记忆渐渐清晰。我感受到了,由“水”边聚起的古镇灵气,在“山”的托举下,在开始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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