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县以“和”名县的历史其实并不长,是1912年民国政府调整区划、废州为县的结果,“和”更多时候是以州名出现。而“和州”的历史则可上溯到南北朝时期的梁代,真说起来它的由来,就不得不说一段憋屈的故事。
侯景之乱后,历经梁武帝饿死,简文帝、元帝先后被杀,五年时间,太尉王僧辩、征西大将军陈霸先才平定叛乱,拥立了年仅13岁的梁元帝之子萧方智即位。但势力正盛的北朝不干了。刚刚灭东魏、自立为北齐皇帝的高洋闻讯,立梁武帝之侄、早些年投降北方的贞阳侯萧渊明为梁王,欲以武力护送回江南,取代萧方智,培植附庸。梁当然不同意,派兵抵御。双方在含山的东关打了一仗,梁兵战败。王僧辩大为恐惧,被迫屈从,自历阳奉迎萧渊明入金陵登位,而把萧方智降为太子。还为了“庆祝”从此“二国和协”,改历阳所在的历阳郡为“和州”。这种“和协”当然不可能获得南梁有识之士的认同,所以,北兵一走,陈霸先先杀王僧辩,接着逼萧渊明还回帝位。可怜萧渊明即位不满百日,又让位给“太子”萧方智。
可见,“和”不是一方“赐予”另一方的,“和”应是充分照顾到各方的利益,建立在彼此平等的基础上。
还记得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上的“和”字表演吗?几十名演员摆成的这个“和”字,通过电视直播,向全世界传达出中国人从古到今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和”字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有特殊的地位,渗透着中国人几千年来待人接物的处事智慧,更体现了中国思想文化的博大精深和源远流长。“和”即是“和平”,是抛弃杀戮、征战,谋求共处,是铸剑为犁,是化干戈为玉帛,是珍视生命。
中华民族是热爱和平的民族,“和”字,根植于中国人的血脉深处。但让当下中国人费解、焦虑的是,我们渴盼和平,但总有外部势力不断给我们制造事端。树欲静而风不止。为什么?
也许,只有沉下心来,深入思考,才有可能找得到答案。
还是从“和县”这个角度来说吧。“和县”“和州”这块地儿,自古以来变化不算大,虽然相当长时间级别是“州”“府”,但地方大不到哪儿去,就是今天的和县、含山两县地,它的南、北、西界相对固定,只有东稍有伸缩。辖区嘛,少的时候只有一个历阳县,多的时候则分出含山、乌江。不过始终就是那么一块地儿。
地小,但地位重要呀。别看冠以“和”字,但真正和平的日子不多,一有战事,那就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想想看也对,南面,入境的长江被东、西梁山夹峙成“天门”——“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呀;东北面,出境的长江再次收束成李白笔下地势险峻、气候多变、风浪大且恶的“横江”——想必那些《横江词》大家耳熟能详;西北,一组山脉横亘,屏障出一块不大不小的沃野平原;而西南的东关,扼阻着北来的铁骑。不仅有战争中需要的地形地势的屏障,还有支持战争的物资供给的保障!
争夺自然也异常地激烈。随便列举几个吧。项羽乌江自刎,在这儿;孙策自历阳渡江,占有江东,在这儿;晋王浑的灭吴之战,在横江这儿;苏峻之乱、侯景之乱,均从这儿渡江取金陵;韩擒虎灭陈,自横江渡采石;朱元璋渡江攻占集庆,也是在这儿;太平天国定都天京,这儿是其外围屏障;解放大军百万雄师过大江,和县也是主战场……
而且,这些战事的结局,还总是那么让人回味。
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我们一直是把他做为一个“失败的英雄”,或赞颂,或揶揄,或惋惜,或悲慨。不过我可以说,我们绝大多数人没有读懂项羽。项羽是“战神”,应运而生,亡秦主要是他的功劳。但我们很少思考:为什么战无不胜的西楚霸王在鸿沟相持时,“与汉约,中分天下”?为什么垓下突围奔向乌江的路上,一再说那句“天亡我也,非战之罪”?为什么乌江亭长已“舣船待”,他完全可以渡江脱险,他却赠马、自刎?人们只记住了司马迁编故事的那句“无颜见江东父老”,却忘了:真因“无颜”的话,他在垓下就可自杀呀。他的一路向人展示的“非战之罪”,也不是他至死不悟,而恰恰是他悟出了民心思“定”,民众盼“和”,因而用这种壮烈的形式向世人宣示:民心思和,我这种“战神”当去!
面对死敌,“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绝不妥协是值得歌颂的;面对同胞(皆为楚人),以民众的牺牲为争夺权位而不死不休,项羽认为不值得!当战得战,当和得和,民心思“和”,甚至可以以死止“战”!
再来说一个大名鼎鼎的人,土生土长的和县人张孝祥。他是南宋的主战派,中状元不久便上言为岳飞鸣冤;在朝堂上对秦桧党羽曹泳提亲“不答”。鲜明的主战立场,使其得罪秦桧一党。官场几番起落后,他知道在战场上,终究无法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便把心思放在“忧民”上。为官期间,怀着“恻袒爱民之诚心”,惩奸商,济灾民,治水患,招抚流民,为民请命,尽忠职守;同时不忘加强武备,整修军塞,建仓储粮。这是一个懂得“和”是要靠“战”来保障的人。没有原则的一味妥协退让,无法获得想要的“和”。所以,他在听闻好友、同年进士虞允文在采石矶大败金兵,迫使金主完颜亮移师扬州后,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即写了一首《水调歌头·闻采石矶战胜》:“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
“战”与“和”是一对矛盾,但在中国的哲学里,这个矛盾并非你死我活。“君子和而不同”,这“和”,是彼此承认差异,不以己度人,相互尊重和体恤,不强迫认同。荀子说:“万物各得其和以生。”时代已进入二十一世纪,还玩那种以“战”逼中华民族“认同”那套所谓的普世价值的把戏,总给人认为才几百年历史的老美有那么点“智商欠费”的感觉。
由此我还联想到了和县一直以来使用的古名字:历阳。
历阳是从秦代开始就使用的名字。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县在“历山之阳”。那么,这个“历山”是不是那个在全国各地用滥的“舜耕历山”里的“历山”?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说法:是因县在“历水之阳”。这个“历水”的“历”繁体作“歴”,是“麻止”的意思。而“麻”是指那个年画中经常出现的“献寿”的麻姑,是个神仙。还记得成语“沧海桑田”“东海扬尘”吗?巢湖,民间有“陷巢州涨庐州”的传说,其实这个故事一个相似的版本发生在和县。
《淮南子·卷二·俶真训》记载:“夫历阳之都,一夕反而为湖,勇力圣知与罢怯不肖者同命。”东汉·高诱注:“历阳,淮南国之县名,今属九江郡。历阳中有老妪,常行仁义,有两诸生告过之,谓曰:‘此国当没为湖,妪视东城门阃有血,便走上山,勿顾也。’自此,妪数往视门,门吏问之,妪对如其言。东门吏杀鸡,以血涂门。明日,妪早往,视门有血,便走上山,国没为湖。与门吏言其事,适一宿耳。”这个老妪,民间说她就是麻姑。与之呼应的是,对江芜湖与宣城交界处就有麻姑山。
有人会反驳我,麻姑山在江西。其实麻姑山远不止江西有,只不过道教正统之一所在的江西占了便宜,和县也没有去抢夺麻姑的“所有权”,甚至连麻姑在湖陷时“止步”的山也改叫鸡笼山,供奉的“三清”也是另有所指。“沧海桑田”,大海变成桑田,桑田变成大海,在历史的长河中,世事变化会大得面目全非呢。
由“沧海桑田”我又想到了毛主席在《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中的句子:“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毛主席的意思,对于已经腐朽的势力,当战则战,战,才能赢得永久的和平。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是,不断地变异,不断地发展,不断地前进。懂得这个兴衰胜败的变化规律,并顺应它,这是人间正道!
项羽送过江的战马,最终化作了守望的马鞍山,和县也在十多年前回到了与马鞍山合成一体。在这个战火已熄的时代,和县是否能很快收获和平永固的红利呢?看过江大桥、过江隧道,看郑蒲港,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