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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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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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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湖的芦苇

媒体报道,环巢湖十大湿地公园全部建成了!啊,我眼前立刻浮现了那密密的浓荫道,那多得我叫不全名字的花儿,那随风飘拂的湖柳……当然,最清晰的,是那随风摇曳的芦苇。

芦苇就是蒹葭,这是我上大学才知道的,因为《诗经》中的那首格调婉约、惆怅的《蒹葭》。它还有个名字,叫“荻”。但我们这儿的绝大部分人可能没那份文雅,因为它太普通、太普遍了。我们甚至叫它“芦柴”。

我记得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前,老家古街河对岸的紫荆、私林等圩区村,家家会编芦席,因为家家房前屋后都有片芦苇地。收入虽不多,但在那刚停止“割资本主义尾巴”、还未脱离贫穷的年代,那些可见的钱财,还是令人艳羡的。这些芦苇本是用来护圩埂的,分给就近的人家,便于管理。芦苇生命力强,以根繁殖,根系相连,护土坚实、紧密。芦苇可生长在岸上,也可生长在水中,特别能挡风挡浪。七六年建白山大桥时,我还去河心小洲上挖过芦柴根熬水喝呢,因为那一年也是有疫情。

芦苇多生长在河湖港汊边,不占田地,一般三四月时是其迅速冒笋期。一根根芦芽迅速长出,很快长成一簇簇或者一大片,如竹子般,小指粗细,一人多高,郁郁青青。长到一定高度后不长了,苇干开始变硬实,成熟。而到秋后,芦花随干、叶一起变枯、变白,冬闲时正好收割。

芦苇什么时候淡出了我的记忆,不太清晰了,好像是在不知不觉间,在家家都富裕起来后。到后来,很难找到成片的芦苇,差不多是快绝迹了,估计是人家再也不愿费时费力挣那不多的收入了。

但更老一辈的人告诉过我,巢湖流域曾经有很多很多的芦苇,不仅各河口,巢湖四周的湖滩上,也有大片的芦苇,尤其是在解放前。

“共产党真是神了。焦湖和大河埂两边,那么多年,满眼都是芦苇,人一钻进去,马上就找不到了。夏镜然钻,新四军也钻,县、乡政府起了好多次势子要把芦苇砍除,到最后都不了了之,芦苇反而越长越盛。四八年白山解放,一年后,焦湖滩芦苇,说没就没了。”这是老父亲在我带他来湖边“寻旧”时挂在嘴边的感叹。父亲口中的“新四军”,实际上也包括解放战争时期的庐北游击队以及巢湖游击队,而他说的“势子”,是我们这儿的方言“下决心”的意思。七八年前,环湖大道还未全通行时,我把他口中他常念叨的那几个地方都带他去看了看。

父亲年轻时在乡政府当过保丁,干的是跑合肥、巢县,下青阳等一些“跑腿”事务。白山解放那年参加了解放军,顾鸿独立团的,老白山游击大队发展起来的,职责是清剿土匪,为渡江大军服务。因此,他见过些世面,对巢湖(他口中的“焦湖”)很熟悉。我的有关巢湖的最初印象,多来自他的讲述。后来我有机会通过各种资料了解时,这段历史在我脑中有了更宏观的印象。

在巢湖南岸,白山,活跃着一支极活跃、极顽强的游击队,为农民运动,为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维护交通线,为解放战争时主力北撤后的留守,做出过杰出贡献。几任领导人张守仁、张家声、张家英前仆后继,相继牺牲。他们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着,还都与芦苇有关。

许是年龄太大,父亲的记忆有不少错乱不清,但我现在能理得很清。他说的齐嘴夺枪、高林桥奇袭,是张守仁的事迹;送新四军到焦湖北、芦杞嘴伏击战,那应该都是张家英的事迹。“仗一打完,乘小船入巢湖,钻进芦苇中,找都找不到人影。”

但湖匪也多是本地人,也熟悉巢湖,熟悉芦苇丛。与他们的斗争,甚至比同日寇、同桂顽更艰难。父亲口中的“夏镜然”就是当时巢湖南岸的一个有名的湖匪,凶残狡诈而又多变。“夏镜然,不讲理,遇到人(即每一个在他‘保护’下的人),三斗米”是当时白山的民谣。他是谁的势力大就偏向谁,但又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夏镜然之所以“有名”,很大原因是张家英烈士就死在他手上。

“夏镜然和张家英是姑老表,夏镜然听说张家英想买枪,把他骗到湾塘自己家里,谈翻了,就扣下了他。后来乘夜把他杀死在白山街上。张家英手下人去找顾鸿团,带回了援兵和三门小钢炮,用两发炮弹掀掉了夏镜然的地堡,再后来又在永安圩他另外一个家里的地窖抓住了他。公审时,在金沈,好多人围住他,把他活活打死了。”

父亲的话中有事实,应该也掺进了不少的民间加工。我后来在读这段史料时,没看到他们是姑表兄弟关系的说法,而是在重庆谈判《双十协定》签订后,为顾全大局,新四军主力七师北撤,张家英被组织留下坚持斗争。留下的这支小游击队最初只有13人,严重缺枪,却担负了的很重任务:扩大游击地区,发展武装组织,牵制敌人兵力,配合主力作战。已是庐北工委书记兼庐北游击大队大队长的张家英,先是在巢湖边的芦杞嘴利用芦苇和湖柳掩护,伏击了国民党巢县水上大队,缴获47支长短枪和盐船两只,以及国民党币1600元。为了进一步充实武器装备,决定用缴获的款通过夏镜然购买枪支。此时已被国民党庐江县政府暗中招安的匪首夏镜然,在国民党县长胡海愚的指使下,算计张家英,假意与张家英约定买枪的时间、地点,突然逮捕了前来的张家英等人,引诱、逼供无果反被痛斥,最后将其残杀。

张家英是在1947年年中被捕,随后被杀害,白山是1948年春节解放,时间上与父亲的叙述倒是对得上。民间补充的那些情节也不是恶意,出身农家,刻苦念书,米行学徒,为组织放哨,纵横芦苇荡等,那是民众自发对身边英雄的具化和崇敬。现在每年清明节,烈士的墓前都有成群的学生前来祭扫,就是证明。

烈士的墓就在长满高大的松杉的巍巍白石山,离他的家,离河滩不远。那里还能见到芦苇丛。

芦苇给人的印象是苍凉中略带冷清,但在这,芦苇更多的是忍耐力和坚韧,是不屈不挠是适应性、抗逆性强啊。

“以前是砍都砍不完,现在是没有了又栽。为什么要去栽它呢?”这是父亲站在湖边时问我的话。

为什么?是为了净化被污染得厉害的巢湖呗,为了美化巢湖、建立国家级巢湖旅游度假区呗。十大湿地公园,几乎全覆盖的湖岸植被,配合其他的环境治理,还一个清洁、美丽的巢湖,一个漂亮的家园,这是一个美好但不算太轻松的目标!我没给父亲太具体的解释。

父亲几年前就去世了,当时的湿地公园还在建设中,有的还很荒凉、原始。但几年过去了,原始渐渐褪去,在湖边默默生长的芦苇,渐渐都变成了一片独特的湿地风光,不只有“荻花秋瑟瑟”,四季都有别样的风景。

我又想到了《蒹葭》。《蒹葭》应该是一首恋歌,是在吟咏追求心上人时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烦恼苦闷。但我告诉你,我读它时,触动最大的不是苦闷烦恼,而是那种追求过程中,面对“道阻且长”时的不屈不挠,那种持之以恒!

已经入秋了,我又想去看看湖边的芦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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