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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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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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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心中的江南

接到“江南杯中国最美游记”邀请函,看过行程安排,我立刻决定赴约。苏南我来过很多次,但多是脚步匆匆,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停下仔细体味则很少。这次闲下来了,有时间了,我想静下心来,细细观察一下,寻找我心中“江南”的模样。

在中国人的潜意识当中,“江南”可以是地理上的方位,也可以是指一块区域,还可以是饮食、风俗、习惯的代指,但我们可能忽略了,它更是我们中国人藏在心里的“意象”,能随时触发我们联想、想象的一个“触角”。提到“江南”,你立马想到了“鱼米之乡”,略带甜味的美食,眼前是繁华富庶的景象;或者是“河道纵横、水网密布”,乌篷船、画舫,热闹的街市,甚至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抑或是“烟雨迷蒙”“亭台楼阁”,粉墙黑瓦,古老而又秀美的景色;文艺味重的想到了油纸伞,想到了幽深曲折的小巷,想到了灵动秀丽的姑娘、多愁善感的才子……

正因为“江南”的概念是多维的,有时连自己都犯迷糊。记得有次在北京,一位刚认识的朋友问我:“你是江南人?”我回答他:“我是合肥人。”他又接着问了一句:“合肥属于江南吗?”我愣了一下,解释道:“合肥在长江以北,但清初苏皖未分家时,我们都属于江南省。——好吧,我勉强也可以说是江南人。”说得连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所以,这次“江南杯”定址无锡,高峰论坛选址无锡老城东面的维也纳国际酒店,我毫不犹豫报名参加。

其实,抱有这种想法的远不止我一个,入住酒店后立马找到了“同道”。同室的来自内蒙包头的军旅诗人老刘、一个长期生活在草原的汉子,他的获奖作品就是一首现代诗——《致西塘》。

如果说“江南”的代表性地区是苏南、皖南、浙北的话,那么,杭州、苏州、无锡、徽州无疑是“代表中的代表”。如果要把江南比作是“姑娘”的话,这四个“代表”中,苏州、杭州是在台上抛头露面、光鲜亮丽的“名媛”,徽州则是藏在乡野的“小家碧玉”,无锡无疑是深藏深闺的“大家闺秀”。

无锡是一座经济极其发达的现代城市,其人均GDP在我国大城市中据说是第一。但无锡又是一座极其“内敛”的城市,说来你可能不信,无锡历史上的地位一直是“县级”,偶尔的“州”级也是散州,隶属于常州府。它还是一座古城、历史文化名城,其历史可追溯到西周初,3200多年前的周太王长子泰伯“三让王位”,南奔荆蛮,就定居在梅里。他断发文身,入乡随俗,受百姓拥戴,创立了“勾吴”,从这个意义上说,无锡实际上是吴文化的发祥地。所以,看无锡,着眼“现代”,你最好去看梁溪之外的地区,高楼林立,厂房随处可见;着眼“远古”,你就要去梅里古镇,伯渎河、泰伯庙,文化的传承香火缭绕不绝;而着眼“江南”,则最好的地方是梁溪——再缩小一下范围,解放路围绕的无锡老城和南长老街。

无锡老城不大,但你千万别小瞧它,得益于衣冠南渡后中原文化的深刻影响和先进技术的传入,以及地处江南的湿热条件,无锡到清代时农业与轻工业极其发达,以至于需要分县治理:老城以西仍为无锡县,老城以东另置金匮县——而无锡、金匮两县同治老城!

我很喜欢咀嚼无锡的这些名字,浓浓的文化味中透着“江南人”的信念和价值内涵。

“无锡”一名来源于境内的锡山。据说周、秦间锡山产锡,至汉锡尽,故名“无锡”。王莽时,不知是真的又有锡复出呢,还是出于寄予愿望,一度改名“有锡”。不过东汉建立后,又复名“无锡”了。但在导游口中,传说又是一种版本:秦统一六国时,王翦大军东进驻扎锡山,见锡山开采争夺激烈,山体破坏严重,便暗中让士兵一夜填平所有矿坑,并假托天降神碑,上书“无锡”二字。土人信以为真,名其地“无锡”。这一传说在《东周列国志》中则被艺术加工成一则动人的故事:王翦率军伐楚,驻军锡山,士兵在埋锅造饭时,掘出一块石碑,上刻“有锡兵,天下争;无锡宁,天下清”。王翦听了,说了一句:“此碑露出,天下由此渐宁矣。今后当名此地为‘无锡’。”导游的版本显然来自此处,但这一细微差异,反映了由人民厌弃战乱、要求安定的愿望,到保护环境、爱护资源的观念转变。锡是秦汉以前那个时代的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锻兵铸剑离不开它。用“无锡”做县名,是在昭示天下,别再打这儿的主意了。

“金匮”作为县名,只出现在清代。得名的缘由,应该是城中的金匮山。虽然称“山”,但只有七、八米高,分明就是一小丘嘛。可别小看这小丘,它居然是老城的“镇山”!既然是“镇山”,那么,它肯定不能简单了。于是无锡人把它有意与堪舆大师郭璞郭景纯联系到一起了。“金匮”一词早就有了,是古时用以收藏文献或文物的,用铜制成,故称“金匮”。后引申谓传之久远,在此基础上,或借指藏书,或比喻博学。相士给人相面,也用“金匮”来称之富贵之相。可能是受庾信《哀江南赋》中“于是西楚霸王,剑及繁阳,鏖兵金匮,校战玉堂,苍鹰赤雀,铁舳牙樯,沉白马而誓众,负黄龙而渡江”启发吧,附会郭璞曾埋黄金符匮于山中,时有紫气升腾,故名金匮山。加上山中原有黑、白二色玲珑小石,元代有豪民强善三因卖石而致富;清时,此地归北宋词人秦观的后裔,建有“金匮山房”,配以松竹亭台和湖石点缀,成了城中一景。更神奇的是,一块指为专诸纪念塔旧址的石头,刻有“鱼剑石”,将专诸刺王僚的历史故事也牵引进来。据说专诸曾在金匮山专研厨艺,擅长做鱼(不知你有没有吃过无锡的“糖醋鱼”,据说就是他发明的),专诸死后葬于金匮山,鱼肠剑流落民间,如今文渊坊旁刻的“鱼剑石”,让你在史实与传说中莫衷一是,难以取舍。邑人秦颂硕曾写有《专诸塔》一诗:“一剑酬恩拓霸图,可怜花草故宫芜;瓣香侠骨留残塔,片土居然尚属吴。”他确信是真的,并赋诗赞颂、怀念。

“金匮”在后来的区划规划中并入“无锡”,“有锡”也被“无锡”战胜了。这是一个有财富而不显露、有内涵而含蓄谦逊的城市!

黄金的富庶,山房的文气,专诸的美食和侠骨,以及“无锡”“有锡”的含义,想必能影响你对它的认识。

无锡肯定是一座水城。城市紧邻着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太湖,古老的大运河穿城而过,密密的河道纵横交织,典型的“水乡”特色。

看过无锡老城图你就会发现,菱形的老城,如今南北纵贯的中山路是大运河穿城的直道,像一个粗壮的“弦”;解放北路、解放东路所在也是运河,像一张弓,的确它就曾叫“弓河”,东林书院内还有残留;而人民路两边的几条东西水道就像是“箭支”,它们也确实叫“箭河”——从一箭河到十箭河。我们下塌的酒店就在“弓”和“六箭河”的交汇处,只不过“弓河”东移了几百米。这儿也是老城的东门所在,河北岸(现在是人民路北边)是大名鼎鼎的东林书院;往西是老城文化核心区的小娄巷、大娄巷(金匮山遗址)、崇安寺等等,再往西就是锡惠公园了;往南不远则是无锡八景之一的南禅寺和南长街古运河文化街区;往东十多公里就是梅里古镇。从前的无锡城,这些地方都是运河连通着的,船穿行在其中,无处不达。运河上陆地关津处,则是各式各样的桥梁横跨,连接着店铺人家。

但如果你现在乘车行进在无锡老城,你很难看到“小桥、流水、人家”的画面,你必须下得车来,钻进窄巷,因为上世纪的城市大建设让运河“让路”了。所以说真的,你在无锡老城看到的运河极有可能不是古运河。要看古运河,最好去一个地方——清名桥历史文化街区,或者叫“南长街步行街”。

我来无锡的第一天晚上就去了一趟南长街。夜幕已降,华灯璀璨,细雨在不停飘落。几个有相同想法的人打着雨伞,结伴前往。但过了南禅寺,就被先我们一步、此刻正往回返的文友“裹挟着”劝回:“就是一个酒吧、小吃一条街,很短,没什么可看的。”

我知道他们只找到了“步行街”,没找到“古运河文化街”。濛濛的细雨懈怠了他们的思想,黑黑的夜幕阻挡了他们的视线,灯红酒绿则干扰了他们的兴致。我也估计,夜晚大概不是欣赏古运河文化的最好时间,所以我也随他们返回。但第四天下午的采风行程,我拒绝了大多数人的“偷懒”,坚决要去。

我庆幸我的坚持。

南长街的内涵不止在“步行街”两边的店铺、建筑,更重要的是在两边伸向运河的“里弄”。南长街原本是苏州府通往常州府的陆路驿道,是伴大运河进无锡老城南门的最好地段,早先是城内商业区的外延,随着江南经济的迅速发展,丝绸为主的纺织业和近代资本家开办的工厂陆续兴起,让“南长街”越来越向南延“长”,形成了典型的繁华富庶的江南水乡街市,被誉为“江南水弄堂,运河绝版地”。所以,走近“南长街文化街”,你不仅要看“街”、看“坊”,更要看“水”、看“桥”,看“寺”、看“塔”。尤其是立足于古运河与伯渎港交汇处的清名桥,望着至今保持着的两街夹运河、路河并行的双棋盘城市格局,联想到在各遗址铭牌、碑记介绍的历史故事,你才能触摸到无锡甚至“江南”的脉动。而眼前这巨石驳岸、小楼近水、流水潺潺,依然保留着小桥、流水、人家以及幽深古巷特色的江南水城,岂是“一条小吃、酒吧街”所能概括的?

如果你胆子大一点,走进一户古运河畔人家观察,那前店后坊、粉墙黛瓦、花格木窗、方砖铺地、屏门隔断的建筑特色,或者中西合璧的石库门商贾别墅,你更能感受到江南人家追求精致、善于学习借鉴、大胆融合的细腻和精明。

当然,最让我欣喜的是能有充足的时间走进无锡老城,近距离地感受它的文化气息。

无锡人是爱“财”的,虽然是把它藏在心中,不张扬炫耀;但无锡人更爱“才”,崇文重教的风气随时扑面而来。在老城,见得最多、说得最多的,是名人纪念馆和遗迹。泰伯、秦观、尤袤、薛福成、荣德生、钱伟长、钱钟书等等这些给无锡带来荣耀的名人,无锡人都将他们镌刻在城市里。

我两次走进小娄巷,还有东林书院。

小娄巷是个文化积淀深厚的街区,在老城六箭河和七箭河之间,也就是现在的崇宁路和人民中路之间。小娄巷不长,大约300来米,西接大娄巷。因为是在老城中心区域,古代楼宇最多最高,故本地人习惯俗称它为“楼巷”,后来讹成“娄巷”。小娄巷其实原本有个正式的名字叫“鸣珂里”。古时显贵者乘马喜欢以玉为饰,行则作响,因名“鸣珂”。这应该是出自《新唐书·张嘉佑传》:“嘉佑,嘉贞弟,有干略。方嘉贞为相时,任右金吾卫将军。昆弟每上朝,轩盖驺导盈闾巷,时号所居坊曰‘鸣珂里’。”后被用指贵人所居之所。

小娄巷的确是贵人所居之所,住的都是名门望族。但细细了解,这些望族都是先“才”后“望”、因“才”而“望”、“望”而更“才”,所以小娄巷也被称之为“才巷”。据统计,小娄巷人文荟萃,是无锡的文化重镇,名人辈出。在这里,仅明、清两朝就出了一名状元,十一名进士,十五名举人,近八十名秀才。崇文重教,尤其是重视传承,造就了这些家族越来越“望”的肥沃土壤。

小娄巷最“望”的是谈、秦、孙、王四个家族。哪个家族拉出来的名人,都能让人为之一震的。

比如说谈家。可以说,小娄巷里的历史是从谈家开始。北宋末年,金兵南侵,宋高宗南渡,谈氏迁锡始祖谈信时为宋翰林院博士,扈从高宗到了江南,成了高宗的老师,被赐建宅第于小娄巷,时称“鸣珂里”。高宗曾御赐“溯派汴梁”匾额,既点出谈氏的祖籍,又暗含莫忘故土之思的告诫。谈氏世居于此,已近八、九百年,最盛世有“谈半城”之称。明、清两代,谈氏连出三个进士、三个举人,如果你看过《太平广记》,告诉你,嘉靖版刊刻的《太平广记》就是进士谈恺的功劳。宁波籍的著名科学家、中国现代遗传学奠基人谈家桢院士曾来此寻根。

再比如秦家。无锡望族秦氏,居然是秦观的后代,而是史实确凿。秦观之子无锡为官后定居此处,并将父亲墓由高邮迁至无锡惠山,这就是锡惠公园中秦观墓的由来。无锡秦氏明清两代出了三十三名进士,其中又有十三人入翰林院。小娄巷秦氏中进士者有秦璜、秦泉、秦潮、秦大治等。近代更是名人辈出,如果你说不知道曾任上海《申报》、《时报》主笔的秦毓钧,曾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三次执掌无锡县政的秦毓鎏的话,那么你肯定知道博古(秦邦宪),他可是遵义会议前中共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他的故居就在小娄巷西端、大娄巷南。

小娄巷孙氏,明代出了个万历状元孙继皋,官至少宰,小娄巷东头的少宰第,就是他的老宅。如果你不知道他,其后裔孙国璋你或许知道。他曾任中国世界语函授学校校长、北京大学著名的世界语教授。

小娄巷王家,中段的嘉乐堂是其聚居之地。累代簪缨的王氏,曾出现过父子进士、兄弟进士等;近代,更是一连出了三名中科院士:王序、王迅、王选。相信没有人说不知道王选。王选事迹陈列馆就在小娄巷最东头的苏家弄,东林书院、无锡第一女子中学的西邻。

能明显看出来,现在的小娄巷是重修的产物,有很明显的“新”的痕迹。但走在小青砖、大麻石板铺就的曲折、狭窄的小巷里,我并不排斥。基本结构保存了,主要建筑保存了,主要遗迹保留了,那么,“新”一点倒没什么。更主要的是,居民依然住在里面。那么,引进一些现代的元素和商业经营,比如小吃、工艺品,书店,我倒觉得有浓浓的烟火气,更接地气,给人一种仿佛在古代和现代不同位面、不停穿越的感觉,新鲜而又不乏刺激。

我还有一个发现,夜晚在这被吴地人称为弄堂的小巷闲逛,觉得幽深、绵长,即使有时人声不断,但依然有种幽静感;而白天再逛,摩肩接踵的人流,不时窜出的表演,估计是想再现戴望舒的《雨巷》,但热热闹闹的,实实在在的现代闹市。在文学作品中,诗意的江南小巷是寂寥的、幽静的、凄清的,但我又忽然想起田汉在此排演过《丽人行》,东林党人在此激辩过时事,我又有些怀疑。我怀疑,寂静下来的江南小巷才是诗意的小巷,而动起来的江南小巷则关乎着邦国乃至世界的风云!

东林书院离小娄巷很近,在古代也是仅隔着一条七箭河,现在河没了,成了田基浜巷。

看无锡老城图,东林书院东城河以内,南面七箭河上将军桥连通着城隍庙,北面八箭河上环秀桥连接着花园街,西与小娄巷通过苏家弄牵手。我在外围转一圈时的感受是,东林书院环境很好,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南入口明显是书院遗迹的牌坊旁边,新修了一道气势磅礴的文化墙,墙上是那副有名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东林党领袖顾宪成拟写的。

书院内的摆放陈列,也仿佛在再现他们在此的学习、研讨、辩论,或者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情景。

我对东林党人的情感态度,前后有不小的变化。年轻时读邓拓的《事事关心》,觉得顾宪成为首的东林党人在努力读书的同时,还关心国家大事,有读书人的担当,值得肯定。后来《明史》读多了,觉得他们那种“为反对而反对”的作风有百害而无一利,甚至也觉得明朝的灭亡、满人的入关,东林党人有很大的一部分责任。

有家国情怀是好事,但仅有情怀,不辨利害和后果,甚至怀揣私利,哪怕你才高八斗,也于国无用甚至有害。我想到了唐时的牛、李党争,牛僧孺、李德裕都有杰出的治世之才,但持续时间将近40年朋党之争,让安史之乱后好不容易才有些起色的大唐王朝彻底走向衰落;我想到了贯穿北宋始终的党争,尤其是王安石变法之后的“元佑党争”,也彻底把北宋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历史上一直风评不错的司马光、高太后,是罪魁祸首。我甚至想到了当下愈演愈烈的美国的两党之争,这也是典型的“党争”,不知美国人有没有看过中国的历史?……

当然,小娄巷走出的秦邦宪(博古)给我们做出了正确的榜样,在中国革命的最紧要关头,他领悟到了仅凭书生意气、理想抱负并不能解决中国革命的现实问题,在遵义会议这个最紧要的关头,站到了正确的立场上来!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到了老城中心崇安寺景区多寿楼旁的雕塑。那是中共无锡第一支部秘密开会的情景再现。四个脖系围巾的读书人,围坐在号称“华夏第一公园”的公花园的几块石头上,另一块石头当成了茶桌,一把茶壶,几只茶盏,三个人在倾耳聆听一个人的说话。如果我们脱离情境,这样的地点,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说话方式,绝无可能会把其与中共无锡第一支部成立这个严肃、重大的历史事件联系到一块。

所以,我对多寿楼的这副楹联很感兴趣:“园成公界当具公心望游人护花系铃务使长春不老,楼以寿名允宜寿世愿来者纪筹延算同为大陆真仙。”“公心”,才是有才的读书人所要首先具备的!

来体验江南,肯定不能少了苏州。组委会安排了一天的行程,采风的点选择了三处:拙政园、枫桥景区和山塘河。

山塘河和拙政园都去过。上次在七里山塘,逛步行街,坐画舫,听苏州船娘唱着软软的吴语歌曲,颇有“江南”的味道;而这次只步行人头攒动的商业街,感觉它成了其它人造景区的“同类”,便兴趣缺缺地回到起点。拙政园人更多,几乎人挤人,想拍个照片,都无法避开。加上是晴天,炎阳高照,热得无处躲,只找了几处重点看了看,也踏上回程。

“苏州的园林,与上次来看比,几乎没有变化。”我说。

“当然没有变化。这些都算是国宝级的文物,一木一石都不会允许轻易改造。”几天来几乎在一起的文友小胡说,“所以,苏州这些名园,只要来过一次现场就够了,看名家的专著的介绍更好。比如叶圣陶的《苏州园林》,更具体的如陈从周的专著《说园》。”

小胡知识非常渊博,涉猎特别广,他读的很多书我都没听说过。他的见解也有很多与众不同,很独到。甚至下大雨不能出去的那晚,在我们的房间内,三个人开了几个小时的“座谈会”,辩驳答对,各抒己见,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所以,在枫桥景区,围绕着张继的《枫桥夜泊》的探讨,我们就有了“天马行空”奇异想法:

“月落乌啼霜满天”里的“乌啼”到底是乌鸦夜叫,还是秋夜“风吹乌桕树”的拟人写法?

“江枫渔火对愁眠”中的“江枫”是指河岸的枫树,还是指两座桥?“渔火”是水中的,还是岸上的?是“渔火”相对,还是人对“渔火”?

以枫桥到寒山寺的距离,“夜半钟声到客船”到底是实写“近”,还是写环境的“静”?

枫桥夜泊处的张继塑像,突出他的“幸运手指”,算不算是败笔?……

引经据典,实物考据,辩驳声引得行人“侧目”。

我忽然醒悟,这也许就是创作者的有意为之,就是《枫桥夜泊》的魅力所在吧。落第时的“真愁”也好,考中后的“闲愁”也罢,来在江南,“多愁善感”是一个特征,也是一种美感,一种灵性的体现!

文学不是写实,文学是每个人自己的主观理解,较真就失去了“美”了。

顺便说一句,一整天都是烈日当空,回途却来了个暴雨倾盆。江南哪是“烟雨迷蒙”所能描摹得了的呀?

我们的最后一站是乘船游览太湖,准确地说,是游览太湖北端、属于无锡的蠡湖。

太湖也是“江南”的标签之一,尤其是蠡湖。美女西施与范蠡“泛舟五湖”的浪漫、凄婉的故事,感动过多少中国人呀。

还在零星下着小雨的天气,湖面上的确有些迷蒙。可惜不是坐的画舫,也不是乌篷船,而是乘坐两层的游轮,速度有点快。从狭窄的港湾驶向宽阔的水面,渐渐的,鼋头渚被抛在后面,远处刚才还是青山几点的湖中三山,渐渐的都能看清上面的建筑了。十几艘升起了帆的船,估计是旅游部门特意安排的,固定在了水中,远远望去,有种“白帆点点”的意境。岸上的高楼大厦,在雾蒙蒙的背景中,则有些海市蜃楼的感觉了。

船头,一群喜欢拍照的资深美女,不知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丝巾,双手高举着,在那儿大拍特拍。飘飘的衣袂,或者那飘飖的感觉,让她们大声笑着、喊叫着,像是一群毫无顾忌的少女。

我静静地观察着,不放过每一点“惊奇”。太湖周边的环境,整治得非常好,好得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多年前,太湖蓝藻大面积暴发的新闻充斥媒体,让生活在巢湖边上、每年难以忍受夏天那一两个月臭味的我,不敢想象来在太湖的情景,也在怀疑合肥发誓整治巢湖蓝藻的决心。但现在我不怀疑了。巢湖面积不到太湖的一半,这么大的水体都能整治好,区区巢湖算得了什么?

船头划开的水,透明、清澈。船行几十分钟,目测整体的水质都在二类以上。

我们又在蠡湖湿地公园的半岛式洲渚上转了一圈。随形就势的桥梁、小巧玲珑的沙滩、各具特色的亭榭,加之以高楼大厦之外的隐隐青山,让你有种湖在城中、洲在湖中、人在洲中的奇异之感。

什么叫山清水秀?什么叫美轮美奂?这不就是吗?

曾经的大力发展经济,让我们付出了代价。而经济发展起来了,后果也随之而来了。好在,我们现在懂得重视环境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望着这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美景,望着这络绎不绝、兴高采烈的游人,不难明白这个道理了。

第五天了,该准备回程了。

该带点什么回去呢?

来前,老伴一再叮嘱我,什么都不要买。她估计是被那每次旅游的“购物”搞怕了,就连小孙女也对我说好吃的合肥都能买到,不要想着给她“买礼物”了。还说“江南的食物好甜、好咸”,不喜欢吃。

不买肯定不行。想到她为了让我安心在外,特别跟我强调会好好听外婆的话,我怎能真的什么都不带回去呢?

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决定买一些最有地方特色的食物。三阳广场旁的专卖店,我选择了几盒无锡酱排骨、酱干,在临上高铁站之前又买了一盒新鲜的阳山水蜜桃带回来。

“外公,你买的水蜜桃、酱排骨好好吃啊!我好喜欢吃。”小孙女跟我说。

“你不是说不喜欢江南的甜食咸味吗?”我逗她。

“酱排骨甜,但不咸。水蜜桃好甜,软乎乎的,用插管都能吸着吃呢。”小孙女赶忙辩解。

得了,骨子里还是具有江南的“血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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