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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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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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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欲望

 

                                                                             席大春

一九九八年农历九月里的一天,外出打工的阔阔回来了。村里人对打工者有个美称:南下干部。村庄不大,南下干部却很多。

他是去年正月里外出的,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村里的变化真是大。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他家四周都是林立的高楼。

莫非天上掉馅饼了?他不清楚村里人是怎么暴富的。

他进了屋。妻子抱着孩子来到了他面前。

“你爸爸回来了。”妻子将孩子放下,对孩子说,“快叫爸,你爸买了好东西给你吃,叫呀!”

他拿出糖果,递给孩子。孩子望着他,不接,也不叫。

他摇摇头。

孩子不认识面前的这个陌生人。像这种情况在这里普遍存在,年轻人结婚后,男方见自己已装好了窑(即已使女方怀孕),便离开温柔的妻子外出挣钱,归来了,像一只漂泊的船暂时停靠在港湾,要不了多久又要启航。有的女人待孩子隔奶后交与孩子奶奶抚养,也南下了不知何时才归来。那么小的孩子与爸妈相处的日子又不多,记忆中自然不会有爸妈,嘴松的见了爸妈递来的糖果听从教导叫一声,嘴紧的虽吃了糖果但就是吐不出令年轻父母高兴的字眼来。到晚上,孩子也不愿同爸妈睡,孩子的奶奶想出一个办法来,让孩子睡着了再抱过去,可是孩子一觉醒来见身边不是自己熟悉的奶奶,是两个不认识的人,必会号淘大哭令做爸妈的不能安睡,做爸妈的只得将孩子还给孩子他奶。

他没有逼孩子,把糖果给了妻子,直起了身子。

妻子嗔怪地说,“过年了也不回来,又不与家里联系。我打电话到厂里找你,厂里说你辞工了。不知你去哪里了,变成断了线的风筝。”

他这一年多换了几个厂,在红砖厂上了两个月的班,坚持不了,辞了工野狼样转悠。后来进了鞋厂,轻松倒是轻松些了,但要加夜班,累得差点要倒在车间。又找了一个电子厂,还是摆脱不了加夜班的命运。

“那何不早回来?回来了的都发了,像你这样不知道回来的倒在受穷。”

“怎么发的?”

“涨洪水了,别人都去捞鱼了,我也想着你去捞几个小虾回来,只是在屋里干着急。人家都将丈夫催回来了,我到哪里去催你?”

他不懂妻子的意思,“捞什么鱼?”他问。

“唉,你这个大傻瓜,还不知道?你看人家新房笋子似的立了起来,靠的是什么?开矿!”

他明白了,牛头寨上又开矿了。牛头寨是离这里不远的一座高山,关于牛头寨这个名字的来历,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但现在不是神话时代,估计知道这个传说的人越来越少,人们只知道山里蕴藏着丰富的锑。前两年有些人合伙开采过,当时锑砂价格不高,不合算;又充满了凶险,熟悉内情的人不敢轻易尝试,所以没形成气候。

“条条路上都有蛇咬人,开矿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赚的,辛苦倒在其次,那是拿生命去换钱呀。”他眼前出现了开矿的情景:两盏矿灯喷着长长的火舌,洞内四个人在忙碌,两个人轮番举起大锤,大锤准确地落在錾子上,两个人握稳錾子,锤子每打一下,便将錾子转动一下;待錾子吃进石头里有尺把深时,便准备炸药放炮,洞内只留一人点炮,其余三人出洞,点炮者持着矿灯急急跑至洞口,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炮叫了,惊天动地,震得洞口上面的泥土簌簌下落。以前,阔阔曾去看过人家开矿,至今想起来心里还有些发麻。

“危险当然有,生死有命,天要灭人了,即使在家里也躲不脱。至于说辛苦,你还生活在原始社会。”

妻子告诉他,开矿一点也不辛苦,一则用风钻机凿炮眼,二则是大家轮流上班,合股经营,一个洞子的股东少则十几份,多则三十几份,每份投资两仟元或叁仟元,交给自己推选出来的矿长,大家去城里买一台机器,下余的资金作日常开支用。上班有两种制度,成员少的洞口实行两班倒,即将成员分成两班,白天晚上各上八小时班。成员多的洞口实行三班倒,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开工。

他没有反驳妻子,惊讶她对开矿的事了解得这么详细。

“你没在家,我也想去投资,雇人上班,就是雇人不着。你回来得是时候,大脑壳有个洞子的份子准备卖。”

“他为什么要卖?”

“人的一双手能捉住一条鱼也够了,他那一双手想捉几条鱼。四个洞口都有他的股份。有个洞口他雇的人不给他上班了,自己买了份子。大脑壳无法可想,这年月到哪里去雇人,只有卖掉。”

“多少钱一份?”

“他说便宜卖,三千块。”

“那么贵?”

“这是最便宜的,是白水洞子。出货的洞子,卖份子要看墙板上的货,如果一尺宽的货就是一万块,再加上三千块底金共值一万三。”

“锑砂什么价?”

“篾片砂十八块钱一斤。青砂十块。连花砂一斤都要卖三四块。你想一想,如果是篾片砂,一个鸡蛋大小的黑色的东西就是十多块。”

他担心自己吃不消,这半年来,大腿常常酸痛,不知是怎么回事,想到医院去看看,听人说医院收费太贵,便回家到本地医院看看。

“那还不是在红砖厂挑砖累着的。”妻子说,“开矿不要挑担,不压迫脚,还有什么事?”

他想了一下,也是。脚确实是进红砖厂才开始痛的。后来出了厂虽痛但也没有在砖厂那么厉害。

“光顾着说话,你还没去看你妈呢?”

他的妈住在他哥哥屋里,他哥哥也建了新房,但还没粉刷。老人家白发苍苍,见儿子回来,笑得合不拢嘴。老人家总拿哥哥与他进行比较;读书时代哥哥成绩赶不上他,可是有什么用?最后他还不是没跳出农门;如今哥哥建了房,发了福,他还住在旧泥砖屋里,身体瘦得像个螳螂似的。妈妈告诉他,妻子冬云盼星星盼月亮,日夜盼着他回来呢。哥哥吃了豹子胆,去银行借贷款买份子开矿。嫂子每天去山上捡砂子,一天也能赚二三十块,比在家喂猪强多了,喂一头猪能赚多少钱?提潲盆手都提酸了,捡砂子一个月还不要就赚了几头猪的钱。老人家虽然没读什么书,可是说的话形象生动。

晚饭后,把孩子交给老人家看管,他和妻子到得大脑壳家。大脑壳拥有一座两层小洋楼,墙壁白花花,地板照得人影出。他很是羡慕这个儿时的伙伴能有这么一番作为。大脑壳开矿之前,家里只有七八千块钱的积蓄,全部取出来时手有点发抖,钱都压在这洞子上面了。出了货还好,如果出不了货的话,每月要付一千多块的代班费,从哪里弄来呢?一些人想看他的笑话,他老婆更是冷言冷语,他也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谁知一个礼拜之后,就有两个洞子出大货了,每天的收入最低有一千块。“人要点胆量,有点魄力,才能干大事。”大脑壳拍着他的肩膀,他点头称是。大脑壳准备卖的这个洞子才开半个月,替他代班的那个伙计不甘心拉板车想当老板,也在一个洞口买了股份。他到处发口信出去雇人,这年月哪有劳动力空着闲着?缺了两个班,交了罚金两百块。洞子里规矩严:每缺一个班,罚款一百块。累计缺四个班,算自动退出。这个洞子虽没出货,但形势很好。来了一线河砂苗。凡是出现这种苗势必有大货,他还舍不得卖,也是迫不得已。阔阔来得正好,明天来的话,说不定有人买去了。这种发展趋势好的洞子抢手得很。阔阔和他达成协议,三千块买下,明天上午交钱,下午由他陪着去上班。

妻子和孩子都已入睡。阔阔怎么也睡不着,他静静地看着妻子,这张好看的脸与结婚时相比,憔悴了许多,但脸上仍充满使他灵魂飞翔的东西,一种属于男人的情感泛了上来占领了他的心,但很快就被强烈的愧疚赶走了。婚后,妻子过的简直不是人的生活,没有几套像样的衣服,吃的呢,没有考虑只要能填饱肚皮就行了,仍住在这种破烂的屋子里。妻子是他高中时的同学,是班上的一朵金花,仰慕者如云,独看上了他。他曾问过妻子,自己哪个方面抓住了她的心,妻子笑着说是他横溢的才华。他很得意,他长于语文,语文课可以说是他的天下,出尽了风头,疑难问题只有他才能做出令老师满意的回答;他写的作文总是被老师当作范文来宣读。两人过早地沉入爱河,高考均以几分之差名落孙山,妻子家准备送她复读,他却无力再跨进学校的大门,昂贵的复读费令他头痛,为了上完高中已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妻子看着他那蔫样子,也放弃了读书的机会,就守着他不走了。岳母娘来了,骂着不争气的女儿硬是将她拖走了,人虽被拖走心却没有走,过了几天,妻子又逃来了,从结婚到现在,阔阔怕看见岳母娘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他从没看见这张脸上起个笑意。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太阳已升起一竹竿高了,胡乱吃了一碗饭便翻存折去取钱,打工两三年了,除了还清读书时的欠款尚有一点积蓄,他急急取回钱,交给大脑壳。大脑壳说了几句祝他发财之类的吉祥话,他听了心里甜甜的。

下午他跟着大脑壳上山。才入山,就听得见机器的轰鸣和接连不断的炮响,他感觉这不是去开矿,是上战场杀敌。大脑壳说矿山上就像个小南京,热闹极了。他俩爬上了一座叫做竹丝岭的高山,矿山就在对面。放眼望去,树木被伐光了,大山裸露着身子。密密的洞口好像遭枪弹击中的伤口;洞口前有黑色的废渣送出来,好像伤口流出的血。每个洞口边都有一个塑料薄膜搭盖起来的厂棚,那是矿工们食宿之处。机器轰鸣声、炮叫声震耳欲聋,阔阔没想到宁静的大山变得这么喧闹。先前,山上树木密密层层,炮一响,便惊起一群鸟儿在天空划上几道恐惧的弧线之后复又躲进树冠,如今赤裸的大山无法让鸟儿栖身了。大脑壳说洞子在半山腰上,阔阔跟着他从这些洞口前迤逦上去,每个洞口前都有一个能摆放两张桌子的宽阔平台,是洞内送出来的废渣填积成的。大脑壳告诉他,这些废渣里面说不定夹着一些矿物质呢,捡砂子的人就从这里面去挑选。一路上去只见机器不见人,大脑壳说开机器的都到下面背水去了。到得所买的洞前,正有一人从洞内出来,大脑壳叫住他,矿长,我的股份卖给了阔阔。阔阔一看,矿长不是别人,是高中时的同学牛脑壳。牛脑壳因性格倔强,故得此绰号。牛脑壳见了阔阔,挺高兴,说,我们的作家也来开矿,是来体验生活的吧。阔阔说别取笑,希多关照。牛脑壳说你来得正好,我们这一班缺一个开机器的,你就补这个缺吧。阔阔见有这等美差,便满口答应下来。

他上的这个班从下午两点开始,晚上十点交班。一个班共安排六个人:执掌钻头开凿炮眼兼放炮两人;拖斗车送废渣出来两人;一人包买菜办伙食;他的工作是给柴油机加油加水,但要到山脚下那口泉水边背水回来,用的是能装二十斤重的胶壶,将洞口外的那个大木桶倒满水,他就可以躺在厂棚里休息了。这种工作不但轻松,而且没有一点危险。在洞内作业潜伏着危险,洞子过于密集,邻近的洞子放起炮来震得洞顶似乎在发抖。阔阔想进去看看河砂苗是什么样的苗,见此情况,出了一身冷汗,极为担心洞子崩塌。他的担心只是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山上的人都忌讳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他听人说过这样一个故事。矿长安排矿工们回家带米,一个矿工平时胆小怕事,矿长想试试他的反映,故意要他多带十斤米,那个矿工坚决不从,说,我哪里吃得完?矿里的规矩矿工半个月带一次米,他的本意是半个月内他不需要那么多的米,矿工们曲解成一句谶语,都在笑他。谁知真的是一语成谶,一次轮着他点炮,许久了还没听见炮响,他以为没点着,举着矿灯复又进去,这时轰隆一声炮响了,待大家进洞时,发现他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惨状目不忍睹。

晚上下了班,大家擦洗一下身子,躺在厂棚里竹子做的床上说着笑话,机器轰鸣声和炮叫声到了这个时候更是响彻云霄,大家说话都是大喉大嗓像是与人吵架。有人说上我们这个班有一个好觉睡,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女人睡。一个人说,今天下午我见一个很有姿色的女人在洞外捡砂子,对她说我给你砂子你给我什么?那女人竟对我笑。这个人接着说了一个男人偷情的故事,害得大家受不住了,喊一声号子,滚过去给他一顿痛打。打过之后有人说我们在这里穷快乐,洞子不知什么时候出货。这确实是个值得关心的严肃问题,谁也不乱说话了。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月亮像金鱼似的在浩瀚的天空游动,有时呆呆地连尾巴也不摆一下,有时游得很欢快。星星是听话的孩子,默默地与阔阔对视着。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在这样喧嚣的环境里,他只有月亮和星星,其他什么也没有。

阔阔在山上呆了一个星期。矿长牛脑壳公布了明细账,账面上只剩下几百块了,要每个股东再交五百块钱来。阔阔与人兑了一个班,回到家来,妻子问怎么样。他说还有待发展。女人关切地问他是否吃得消,他说只是脚有点痛,有时痛起来像打摆子似的。女人问,是吓着的吧?我又不要进洞,哪里吓得着?当听说要交钱时,女人皱眉头了。

“这点钱算什么?”他说,“河砂苗越来越好,说不定明天上去就有好消息了。”

好消息在他上山之后并没听到。洞内岩石硬度增大了,耗损的钻头也多了起来,仅一天时间,洞外堆积的废钻头就有十来个。河砂苗不见了。据行家分析,这是出货的先兆。大家都很兴奋。他望着黑而深的洞口,想到了巨兽吞噬人的大嘴,竟将大家都吞进去了。

阔阔的再一次回家不是走回去的,是被牛脑壳和另外三个矿工抬回去的。他脚痛得开不了步。牛脑壳走时对阔阔妻子冬云说,嫂子尽管陪着我老兄去治病,洞子的事我们会处理好,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他的妈来了,老人家说,你是芋头叶子的命,只能承载一滴水。让你哥请两天假,背你到大医院去治。冬云问要带多少钱去?老人家说,最少也要万把块。君子出门带重粮。冬云愁的是走哪里去借钱。老人家说,向阔阔哥哥借一点,向你娘家哥哥借一点。提到娘家哥哥,冬云不言语了。老人家说,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外甥也添了,他还不认这个妹夫?

冬云最怕看到娘家人的冷眼白眼,但为了丈夫,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把话说出口的,伏在桌上只是哭,哭着哭着,听到桌上重重的响了一下,睁眼一看,是一叠钞票。她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想抹干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她就这么流着泪出了娘家的门,听到母亲在后面叫了几声,但她没回头。

阔阔哥背着他,她跟在后面,三人去了省城一家大医院,经检查确诊,患的是骨结核。患处肌肉已经萎缩。她留下来照顾丈夫,让哥哥回去了。主治医师决定手术治疗,手术前得看看有没有其他病,又做了一系列检查。没有发现问题。

手术后,又过了十多天,他已能就着病友的一根拐杖下地活动了,要求妻子先回去,两个人住在这里开支实在太大了。

冬云依言回到家中,阔阔他妈和嫂子来问长问短,冬云一一作了回答。嫂子说,好了就好。你回来了,在家闲着也无聊,跟我去捡砂子,一天赚个几十块。孩子跟他奶奶也跟熟了。冬云想想,也是,到年底了,赚点钱来购置年货。

二十天后,冬云去邻居家接到丈夫打回来的电话,要她速带一万块钱,动第二次手术。接到电话,她急得想不出办法来。娘家是不能再去的了,就向阔阔他哥再借点吧,她低着头来到哥哥家中,向哥哥说了,哥哥答应想办法,叫她自己也想想办法。她不是没想到左邻右舍,但平时与他们没有金钱上的往来,她不好开口。她还想到了大脑壳,踏进大脑壳家,见大脑壳看她的目光不大对劲,作为已婚女人,她懂得那目光的意思。大脑壳问有什么事,她支支吾吾,掉头就跑了出来。

第二天,嫂子又来叫她去捡砂子。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就跟着嫂子出了门。村里还有几个女人也跟着去了。一路上,她想着病床上的丈夫,想着那个电话,就远远落在后面了,嫂子只顾赶路没有察觉,待察觉时踮起脚尖也不见她的踪影,那几个女人也觉得奇怪,怎么没看见她了,嫂子想矿山这么宽,也许她走另一个地方去了,就没有等她。

这是十一月间的一个上午,气候反常,有点像春天。天上有大片的乌云,太阳像是没睡醒的样子,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一下子没走稳,摔进乌云里去了,好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冬云到了山上才记起自己是来捡砂子的,来到一个洞口前,一脚没踩稳,从松松的废渣堆里溜了下去,袋子和锤子不见了。一个人把她抱了起来,她一看,是一个男人!拼了命要挣开,男人说,怎么,来捡砂子的,连袋子也没带一个,又没拿锤子……你……你好漂亮……我给你两袋砂子,要不要?……两袋砂子,尽你的力气挑,几千块呀!你不想?……你说话呀,啊?害羞了?不要紧的,今天我一个人守洞子,炸死了一个短命鬼,他们都送葬去了。

半个小时后,冬云挑着一担砂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了,她走得很快,不知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她觉得自己是在飞。一下子就飞到了山下的收购处,过秤一称,一百八十多斤,取了三千多块钱。付款的人神色有点怪怪的看着她将钱塞进裤袋里,拍了拍,急急离开了窗口。

冬云从阔阔哥哥那里借了七千块,凑足一万元到了医院,生怕丈夫问及钱的来历,如果他问,便说是向娘家哥哥借了三千块,但阔阔没问。夫妇俩是在省城医院里过年的。元宵节后,医师说可以出院了。夫妇俩回来了。刚到屋,牛脑壳来了,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月前洞子终于出大货了,他替阔阔找了一个人代班,扣除代班费,交给阔阔一万块钱,他告诉阔阔,因为长时间没出货,洞子几次面临散伙的危险。其中经过一言难尽,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大家的心。问阔阔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了。阔阔十分感激,说是等一个月再说吧。妻子问牛脑壳卖份子值得多少钱,牛脑壳说一万多块。她要求牛脑壳发个信将份子卖了算了。阔阔问为什么,妻子说,你不是赚大钱的料。阔阔明白妻子是为他的身体着想,就叫牛脑壳看着办吧。牛脑壳答应了。

夜来了,阔阔拥着妻子入睡,孩子不愿跟爸妈睡了,没有孩子碍事,他来了激情。妻子说,你还没好呢,身体不要了。他只好作罢,许多个日子没有和妻子同床共枕了(在医院里与妻子挤在窄窄的病床上,虽同床但没共枕),看着妻子,有许多话想对妻子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嘴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多亏了你”,妻子听后居然长哭不歇,无论他怎么劝,都不能止住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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