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与生俱来的速度,慢悠悠地行走着自己的人生之路,由乡村走向县城,由县城走向省城,再由省城走向京城。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灵魂慢慢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离开了渐趋嘈杂的繁华之地,反向循着一条安静的道路行走,走向大自然里那些静谧所在,走向那些听得见花开花落声音的道旁,而我,就在道旁看花。
“正月蜡梅凌寒开,二月茶花欲开放。三月玉兰白似雪,四月桃花红艳艳……”童音实在太纯净了,蘸着道旁那“哗哗”流动的溪水清脆,一蹦一跳地歌唱着《四季花谣》里的精妙。道旁那些蜡梅、茶花、玉兰以及桃花等,似乎得了歌谣里的精神,依次踮着轻盈的脚步,摇曳着柔软的腰身,舞动着季节的浪漫:揣着紫色梦幻的木槿花开了,一只赭黄色的蝴蝶,扑棱着自己那亮黑如羽的翅膀,匍匐在深红的花蕊上,一晃一晃地荡着童谣里的歌声,优哉游哉;你拉我扯的荷花挤满了小溪,挤得荷叶下的小青蛙扒着溪岸“呱呱”地叫个不停,而草丛里那只呆头呆脑的蜗牛,却一直低着头向前费力而执着地爬着,它爬过了我的脚边,也爬过了自己的花开花落;清秀淡雅的琼花已经落尽了洁白如玉的花瓣,花蕊缔结成鲜红的果子,挂在高高的枝干上,涅槃出一树晶莹绚丽的迷人景象;风冷冰寒之时,一簇簇落尽红叶的紫锦木,用它们那灰黄的瘦枝,团簇成花朵的姿态,企图牵住道旁的衰草枯叶一同跳着苍老而雄劲的舞姿……四季更迭,花开花落,我那包裹着感动的真诚,也在这满是生机的道旁,播下了自己生命里的一颗花种。
我在道旁看花,看花里的世界、世界里的花朵。我静静地站在道旁,邂逅着每个季节里的每一朵花,甚至是那些在寒冷季节里还不辱使命努力盛开的花朵,我就特别地感动,也更加敬重地端详着它们生命状态:快乐的或者苦涩的,辉煌的或者落魄的……无论它们状态呈现的千姿百态,都是它们生命里最迷人的姿态,都是它们生命里最本真的性情。我必须向它们报以自己最起码的尊重、最衷心的祝福,因为毕竟四季还在更迭,花落还会花开,而我们每个生命的花朵却只能在现世里盛开一次,往生或者来世,或许只是灵魂的自我安慰。抱着这样的思想,我久久地凝视着道旁正在盛开的花朵,从它们每一朵花的花瓣看到花蕊,再从每一朵花的花蕊看到花瓣,特别是那些经过岁月的擦磨而落土为泥的花朵,它们一定是经过了不同时间和不同空间的挤压沉淀,才显露出了它们自己最曼妙的姿色。我每看一次,都有一次新的体悟。不知道哪位高人告诉过我这样的话:“花开看容,花残看蕊。”我时常牢记在心,生怕自己白忙活了半天,依然看不透花里的世界、世界里的花朵。特别是随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生道路上时,幸运也因了季节的青睐,如盛开的鲜花一样馨香扑鼻,命运也许会让我随行一路的欢歌笑语。而这欢歌笑语恰恰会成为一种充满诱惑的色相显现出来,会蒙蔽我纯净的眼睛,让我没有可能与自己那个纯净的内心合二为一,从而也就看不透花开花落的奥妙,也看不透天地之间如花开花落的人生了。
我在道旁看花,看花里的世界、世界里的花朵。或许是因为太执著,我在有花的道场里沉迷,甚至走火入魔。我忘了有花的道场中还有与我同行的朋友,他们一直不离不弃思想游离的我。或静心等待,等待我的幡然醒悟;或用力牵拽,牵拽我的心有旁骛。不知过了多久,我也终于从思想的游离中走了出来,看到了有花的道路,看见了道旁行走着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看见您走路的姿态依然那么迷人,我愿用自己那盛开着真诚的鲜花,来祝福您的健步如飞。
哦,我的朋友,走着走着,您没看见我。原来,我在道旁看花。
——选自散文集《道旁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