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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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女教员郭老师在绿化高田山村的生活故事需要我们用善良温和的想象去回忆和解读。
应该是九月临近的时候，那天的阳光特别的有点热烈。乡村女教员郭老师应该是穿了一件白色的确凉衬衫，一条草绿色的军用卡其布裤子，一双军用帆布球鞋。她的头发梳理得很是精神，是两条乌亮的短辫。一个草绿色双肩军用背包，一手提着牛皮箱子，一手拎着一个尼龙网贷，里面装了脸盆牙膏毛巾锅碗瓢碰，满脸的汗水洋溢在她快活的脸上。校长热情地接待了乡村教员郭老师，真诚地欢迎郭老师能到他们如此边远的山区来工作。校长跟她聊了很多关于学校的事情，也说了许多感激的话。临了，校长有点为难地告诉她，她需要到一个叫高田的村子去教一段时间，那个村子是山里的山里，需要步行十多里的山路，村里只有20几个学生，分别是一二三年级的学生，但只有她一个老师。乡村教员郭老师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欣然接受了校长这个为难的安排。
高田村的蔡支书接过郭老师的行囊，兴高采烈地领着郭老师上路了。沿着开化江到高田沿路需要经过陈宅、石壁、乌岩蔡几个村子，然后一路上坡盘转，走一段隐没在山林杂木之中的蜿蜒小路。蔡支书似乎很是健谈，一路上不停地和郭老师说话，生怕冷落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年轻老师。他说这绿化以前是叫开五乡，前几年才分出来叫绿化乡，有擂鼓山、陈川、枫树头、乌岩蔡、岭后、大庄等将近20个村子，高田应该是这里最小的一个村子，全村只有60几户人家，也就两三百人口。但别看他们高田村子小了一点，远了一点，但那满山遍野的风景那是没得说，保管喜欢。
乡村教员郭老师没了全身的包袱，满身的轻松都散发在沿路翠绿的山野。远处的东白山顶着碧蓝的天，墨绿葱郁的山林中是不是闪现一簇簇正渐次变红的枫叶。疏密相间，新旧不一的村舍里，偶尔窜出来几条吠叫的狗，追着郭老师欢快的惊叫，在长满了车前子、鹅不食、地滑塌和蔓草的狭窄小路上雀跃奔跑，惊动了丛林中酣睡休憩的斑鸠、野兔和几根正在悠转的乌梢蛇，呲溜一下急促的惊悸，搅动了整个山林。密林中立时此起彼合，各种鸟群交相呼应。在热汗中夹着冷汗的郭老师跑得更是欢腾，直叫着这林子的世界真是刺激，她要把这世外的桃源写信告知她正在远方的爱人。
高田村就处在这密林包围的山谷之中。谷底是一片次第而上的梯田，梯田两边沿山而筑的，正是高田的60几户人家。单户独建，四五联排，或是泥墙黑瓦，或是砖石木楼，有低矮的平房，有两层的石屋。顺着村子那条石块砌就的小路一直连到密林深处的山脚，那儿有一方两亩左右的农田，高田的名字便因此而来。翻过山头，一边连着水带乡的村子，一边连着绿化南庄、枫树头，再过去就到了东阳边界。高田小学建在村子边缘一块平整出来的山脚下，一幢四合的平房小院，校门顶端写着“高田小学”，两边的的柱子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字样。站在门口30几平方的操场上，可以一览无余地俯瞰高田的全貌。青青竹林，玲珑梯田，淼淼村舍，宁静而蔚蓝的天空。乡村教员郭老师第一次感受山村的美丽，觉得世界的纯净和美好原本应该就是如此的。想到接下来的工作和生活，郭老师似乎没有丝毫的忧虑和担心。
作为见面礼，乡村教员郭老师给每个同学发了一颗水果糖。瞪着大眼一个劲嗅闻着糖果散发出来的香甜味的高田学子，被眼前这位远道而来的美丽女教师亲热的温和彻底慑服了。关于糖果的味道，他们只有在逢年过节时家里做的米糕里，才能吃到混在其中的带着焦味红糖甜。他们觉得郭老师的声音像山里的清泉，清脆响亮又透着暖暖的关爱，郭老师的衣着特别的干净，郭老师的走路也特别地有一种看着觉得舒服，想要去仿效。乡村教员郭老师很为自己这份友善的爱心能够赢得孩子的好感而自豪。她是真心喜欢这些能光着脚丫子在高田的田间小路上撒欢地奔跑，带着满身泥土味的山村小学生，尤其是他们那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珠里透着的那份纯真的稚气，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的少年时光，觉得自己除了需要向他们传授自己地知识以外，更需要成为他们倾心相知的朋友。她愿意这所陈设简陋的校园能成为这些孩子心灵飞翔的乐园。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乡村教员郭老师喜欢拿一把竹椅子坐在操场边缘，看高田农舍里零星闪烁的油灯，听着高田那片梯田里连绵起伏的昆虫交响曲，然后仰望高田上空那漫天的星斗，向远方的爱人诉说她在高田的生活。今天她的厨房里突然冒出来一筐鸡蛋，不知道是谁给她带来了一袋豆子，村里的老人今天专门送来了一些柴禾，把柴房堆得满满的的，够她烧一个月了。她喜欢这里的人，他们说话的声音特别地有一种味道，他们把睡觉说成“眠床”，把吃饭说成“食饭”，问候的时候总会再带一个“咪来”这样亲热的余音。那种明显带有骛越语音的腔调，让她觉得特别有一种亲切感。晚稻收割的时候，她带着学生们一起去捡稻穗，他们好像比她内行得多，抢着把捡来的稻穗送到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收获。他们还擅长再田里挖出一条一条肥硕的泥鳅，那些在田泥中汲取营养的泥鳅可是营养丰富的高蛋白，可村里人却用它们来喂他们的鸭子。哦，还有一件很令人兴奋的消息，外面正在建一座大型的水库，已经有几个村子陆续搬迁了，村里每天都有劳力被安排出去，不舍昼夜，挑灯夜战，听说那场面特别壮观呢，想来不久这里也会有公路直通吧？那就不用劳烦蔡支书他们大老远地跑去接我了。前几天下雪了，好大的雪呀！足有两尺厚，屋檐的“水晶棱”都快成了一张水晶帘门了。高田的人却闹的欢，跑到竹林去抓山鸡，打野猪，听说还收获不小呢。还有这些高田的孩子，满村子的跑着打雪仗，几个调皮的还老远的往她身上扔。那雪球，扎在身上，透着一阵喜悦，凉爽得让人跳起来。
假期到了，乡村教员郭老师准备打点行囊回去了。蔡支书专门安排了两个人帮着郭老师挑行李，送她下山。她的行囊塞满了高田村对她的感激和依恋。鸡蛋、板栗、薯片、糖糕、南瓜子、野鸡、家鸭，那份怎么也无法拒绝的真诚，让她本该欢喜雀跃的心情变的依依不舍。出山的小路不再响起郭老师当初惊喜的欢叫，只有几只翎雀在静静的山野，伴着山谷的风清脆的鸣叫。身后山坡上站着她朝夕相处的学生，他们在向着她叫喊，郭老师，我们等着你分糖呢！
这当然是我们依据相关的描述想象而来的情节。2022年九月将至的时候，我们驱车前往郭老师当年工作和生活的高田。高田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那些次第而上的梯田大多已被一幢幢三层高楼和平整干净的水泥场地所替代。整个村子只有不到20个老人，守着这块他们曾经生活的土地。高田人已无法记起郭老师当年在这儿工作生活的细节。她从哪儿来，她叫什么名字，后来又去了哪里。老人们只是记得郭老师当初是一个很漂亮的老师，她的爱人当初好像是在部队当兵，老家是他们绿化上山坞的。高田小学也早已人去楼空，前些年因为一场火灾，变成了一块废墟之地，长满了杂草和灌木。郭老师当初温和亲切的身影已被野蛮生长的草木所隐没，郭老师当年来到高田时那条洋溢了她快活惊喜的小路也早已隐没在石壁水库澄净的水底。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希望我们的回忆是一次通达理想彼岸的纯净之旅。因为找回那些迷失在岁月中渴望拥有的纯粹，正是我们锤炼意志和获取幸福的人生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