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月猫

有这样一个故事，那是我听人讲起的。

以前有个书生，屡次科举落第，忧愁的他每夜对月叹气。书生有只雪白的猫，它不解书生为什么如此，每当它用小爪子扯书生的裤脚边时，书生也未曾理会它。直到有一天，书生在月光下郁积而死，猫看着天空的月，银辉好似一双手将书生接引而去。从那以后，这只猫每逢有月在的时候，它必定会凝视天上的月，发出悲切的叫声。而它也拥有了一个名字——求月猫。

我听后只是觉得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故事了，老套又美丽。当我扭头看向我家的雪白的猫，它瞧了我一眼，然后趴下舔着爪子。我心中不禁愕然，那一瞬间我觉得它就是故事中的求月猫。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我试图解释，却没有更好的语言组织说明，于是我归咎在幻觉中，那就是我偶然看到了它眼底的月，月微微发光，刚好反射入我眼中。

这偶然的一次视线碰撞，就像我身上溃烂的伤口，日渐扩大……

我把我的猫，与心中幻想的求月猫重合，为此我也叫它求月猫。我就像是发现了蚌壳里的珍珠开始兴奋，而观察求月猫也成了我的习惯。

有一天晚上，我吹着风在柏油路散步，路很宽阔。原本是破烂的水泥路，自从修后就颇受人们喜爱，路上是一排排的路灯，显得这里也不那么清冷。求月猫一直很安静地跟在我的后面，时不时轻唤一声，好似表达今夜风的舒畅。我走了很久，已经离家有段距离了，便开始回走。

此时的路上已经空无一人，我立在原地，只感受到路边水田里枝叶抖动的声响。我感到了一阵害怕，那路灯仿佛巨兽的肋骨，而我此刻就站在它的舌头上；一股眩晕传来，巨兽犹如复活了，开始把我往它腹中送去。

“喵？”

猫发出疑问的声音，我呆呆看着它，而它却一个箭步冲出去，我拼命去追它。风灌进我的口中，我鼻子已经屏住，明明是咫尺的距离，却始终无法追上它，那一瞬我觉得我就是阿基里斯。好在这不是那场古希腊式的“诡辩赛跑”，我的猫停下了，坐在路中央，它带着一种窃喜看着我，像在炫耀它的速度。

我无奈地看着它。此时天空洒下银辉，它俨然成了求月猫，雪白的毛发更加洁白，周围的黑暗也被一并吞噬。

风吹来，它的毛发也随之浮动。我又在脑海中幻想了那个故事。是啊，我不就是那个书生吗？想到这，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欲望，我把求月猫抱在怀中。它慵懒地伸展肢体，好似橡皮泥。我和它在月光下的影子重合，我兴奋地跑起来，让我感觉害怕的巨兽也荡然消失。月在我的前方，而我也在追逐它，此刻我达到了故事给我的奇妙感觉。

那一晚后，我就彻底把它当做我的求月猫。

我也一直埋着一个想法，那就是想见识一下求月猫对月悲切的叫声。可是我的求月猫，始终无法理解我的意思，每当我诱使它做出我想要的结果，它总像一个生气的女孩跑开，离开前还幽怨地看我一眼。

可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我只是想让它成为那美的求月猫，让它成为真正的——符合那个美丽故事的主角。

我怀揣着一种坚定的决然，想要在梦中寻求方法。

我确实梦见了，梦见了那只想象的求月猫，它正在屋檐上对月悲切地呼唤。我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它瞥了我一眼，停止了呼唤。

我想要说点什么，嘴却无法发出声音。眼前的求月猫突然不断变化，周围的场景也像风揉捏云朵一般，变化无常。我像是见证了一个历史，属于求月猫“命运”的基因，不断在生命长河中翻滚，又随机降临在某只猫身上。我看见许多求月猫宛若飞蛾一样，奋力跳进月的臂膀中，而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没有人对此伸以援手。这就像是一种注定的结局，属于每个求月猫死亡的终音。

这之后，我时时梦见这些，就像是劝我平静看待这一切，让我不要反抗。

而我的求月猫，却开始消沉了。我整日逗它都不见回应。像是一个嗜睡的婴儿，一天的绝大多数都处在睡眠状态。它雪白的毛发不再轻柔，我触摸时，手中像是一根长满枯枝的朽木。我感觉到害怕了，那些梦就像是前奏曲，本来是劝人平静，却让我的心脏升起风暴。

我意识到这恐惧后，便时刻看着我的求月猫。而它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我见它眼皮动了下，想去拿一些食物来。当我过来时，它已经不见了。我听到小湖传来扑通声，胡乱丢掉食物跑了过去。

它正在湖中翻腾，好似在舞蹈。湖中的月被它激起的水波扯成条状，像是生长在湖中。雪白的银光为湖面镀上鱼鳞，像是舞动的光点，更加令此刻的画面增添一种神圣感。

我看得呆了，这一出完美符合我想象的“死亡寻月”揪住了我的眼睛。我沉溺之中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气，像是有种魔力，我瞬间清醒了。

“喵！”

这悲切的声音不是对月的，而是对我的。我的猫正在湖中挣扎！它对我投来视线，我不顾一切地跳入湖水中，一只手将它小小的身躯顶在上面，另一只手划动向岸边游去。终于上岸了，我轻轻放下它，整个人跪在石子与泥土混合的地上，双手抓着矮草。它抖掉身上的水，有一些溅在我鼻子上。它用濡湿的小爪贴着我手背，我第一次真正看见它那银月似的双眸。它似乎在哭泣。我感到十分愧疚，摸了摸它粘在一起的毛发，我把它抱在我的怀中，进去拿了块干毛巾为它擦拭，随后用吹风机为它吹干。

我自己没有同样做这些。我径直走到屋外，看着天上的月。

这一切就像是诅咒，应该结束了吧？什么求月猫，那不过是一种幻想，我不需要那虚幻的存在，我有属于我自己的猫，对我来说，它远比求月猫美丽。

脚边传来一声喵叫，我把它抱起来，它用舌头舔我的脸，似乎有股清香。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梦见过求月猫，我也渐渐忘记了这个老套又美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