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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残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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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杏林飘过的飞絮
雨,一连几天没停,空气粘粘的,像是被盐水浸透的棉袍裹在身上,腻腻的感觉。
这天气,让我的腰部有点隐隐的酸痛。
隔壁的李哥过来闲坐:“到县里查查吧。”他总习惯地把新设的潜山市还称为“县”。
“现在的医疗条件好多了,县里都有“核磁共振”的机子了,何况个个都有了医保,你也别扛着。”
他喝了一口我递过去的清茶,很诚恳地劝着我。“你看我去年害那样的大病,都治好了,也没化多少钱。现在条件好多了,哪还像以前哦”。
李哥很小的时候,感染过脊髓灰质炎病毒,落下了“小儿麻痹症”。因为腿脚不利索,收入比其它人少了很多,是村里极少数的贫困户之一。他去年做了个心脏搭桥手术,享受了351扶贫政策,医疗费用都是由政府给买单的。
我和李哥的家都在朱家冲,村中有一条河流过,每年的春上,河中开满了蓟菜花,人们都叫它“蓟河”。 我们从小在那条河中嬉水、摸鱼、长大。
朱家冲的东边紧邻的是小说大家“张恨水故居”,西边是5A景区天柱山的东大门,当年“一把蓟菜煨红芋,春荒大麦念快黄”的地方,现在已是个得天独厚的宜居宜游的福地了。
“若是生在当下,他是断不会落下残疾的”。望着李哥一步一颦,彳亍着离去的背影,我自言自语着,那些早已远逝的飞絮,又在我的记忆里飘过。
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是没有医生的,人们有个小病小灾的,通常就是扛着,或者用些土单方之类应付下。
小孩子的天性好动,我总是趁大人歇伙的中午,偷偷地去洗冷水澡,或者上树去捉知了。毒烈的太阳熏蒸着大地,草木的叶子蔫垂着,知了的狂叫声连绵不断,好似彼此间比赛着调门,那河水也似被这夏日里的太阳晒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儿波浪。顽劣的我,总是被晒得害一头的“疖子病”。
母亲照例是,采下门前的那棵爬满毛毛虫的乌柏树叶子,和着自己的唾液,用石碓捣成糊状,敷在我的头上,直到 “疖子” 自行破溃。
有一次,我一连发烧了好几天,早上热退了,午后又发冷,那时候的乡村还没有预防和治疗“疟疾” 的药物“奎宁”,母亲说是“打摆子”。
“打死脾寒鬼”,母亲咬牙切齿地骂着,用一根赶牛的竹梢,抽打在我那瘦小的身上。我撒开小脚,拼命地逃跑,跌倒,爬起来,可终没躲过那顿无妄而来的“梢子面”,上身那件破烂的棉袄,成了我护体的铠甲,太阳出来了,照在雪地上,发着刺眼的白光,汗,把我的全身都湿透了。说来也奇怪,烧,也果然退了。
记得我第一次服的药,是祖父跑了几十里路,到梅城一个叫“王麻子”的老郎中那买来的。
祖父在他那被汗液湿透的老布褂子兜里,掏出个泛黄的折成菱形的报纸包,把一小勺黄黄的粉末,倒进家中仅有的那只搪瓷快要掉光的缸子里,我哭嚎着不愿吞下去,朦胧地觉得,那像是我隔壁“小癞痢”,卖的那个黒黑的老鼠药差不多的样子。我的肚子越来越痛,拗不过,只好吞下那难咽的苦苦的粉末。
我稍大点的时候,从省城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医生,上门为乡亲们免费看病。
那位姓宋的女医生,在我们大队呆了不少的年头,除了诊务,她还培训了不少的新法接生员,自她来了以后,我依稀记得,我屋后的荒土岭,那个时常有人埋葬夭折婴儿的地方,便很少有新增的小土丘了。
那以前,有个小我三岁的妹妹,因为发“脐风”而夭殇了,这事虽过去几十年了,但我的心里,想来还是有一丝隐隐的酸楚。
祖父有次在山上,被一根烂刺穿透了脚掌,父亲把他驮回家。那位省城来的巢医生带着他的徒弟,在我家的那个矮小的厨房里,成功地做完了手术。
他的徒弟,那个后来成为“赤脚医生”的小伙子,夹着个白色的方盘,放在锅中,让我在灶笼里烧火蒸煮。“这是消毒”他似乎知道我想问。我第一次闻到了“碘酊”那怪怪的气味,知道了除了我家的猪草缸里发散的,我极讨厌的酸腐味外,还有更特别的味道。
七十年代初,大队里终于有了所“卫生室”,但药品的匮乏,使得还多是靠“赤脚医生”的“一根针,一把草”来治病的。
记得“青霉素”是那时候的紧俏药品,细细长长的安瓶里,一丁点儿白色的粉末,仅40万国际单位的含量,就得一角七分钱一支,这价钱,是一个农民近一天的工分钱了。
“嘟嘟”“嘟嘟”,轻轻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我游离的思绪。是村卫生室医生来通知我,明天早晨到他们那儿,免费进行各项体格检查。
雨,终是停了。阳光透过窗棂射进了客厅,我站起来挺了挺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明天,估计会晴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