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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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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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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靳和他的兄弟

        

我和老靳退休前是同事。厂子破产后,我俩作为留用人员在厂里看大门。

这天,轮到我和老靳值班。茶过三巡,烟抽半包,他忽然对我说:“老姚,值班的活我打算辞了。”

我惊讶:“辞了,为什么?”

他说:“我打算开浴室。”

我有点不信:“真的假的?”

他说:“当然是真的。定金我都交了,下个月开张。”

我不无羡慕:“老靳,想不到你也当老板了。”

他说:“不是我当老板,老板是我兄弟当。”

我惊讶了:“你兄弟?让他做老板?”

老靳的兄弟我知道,三年前因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被判了三年,上个月刚刑满释放。平时老靳说到这兄弟时很是不屑:废物一个。

我说:“怎么,现在要废物利用了?”

他点点头。

我说:“你能放心?你不怕他把赚来的钱卷跑了?”

他淡淡一笑:“我管账。”

我看了看老靳,一下子明白了,不觉翘起拇指:“老靳,高!”

他嘿嘿一笑。

老靳的浴室开了两年就出事了:浴室涉及卖淫勾当被勒令整改,他兄弟则被判刑二年。

一次,我和老靳喝酒,闲谈中说起了他兄弟的事。

老靳恼火道:“活该!谁叫他犯法!要我,最好关他一辈子,让他一辈子吃牢饭!”

我本想说,他是你兄弟啊!再说,浴室有事你就一点都不清楚?但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多什么嘴?就忍住了。我怕老靳再迁怒于兄弟,就换了个话题,说起他转让浴室的事。

老靳兄弟被抓后,浴室不死不活又维持了将近一年。实在开不下去了,老靳决定转让。转让的季节正是冬季,谁都知道,冬季是浴室的黄金季节。我不解,跟老靳说了心头的疑惑。

老靳解释:“就因为是黄金季节,转让才容易。”

我说:“那你不是亏了?”

他说:“不亏,我转让费加了10%。”

我突然好奇心爆表:“那你这次开浴室到底赚没赚到钱?”

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声说:“你我老友,没必要瞒,这次我把后半辈子的养老钱都赚到手了。”

我说:“那以后你可以太太平平享清福了。”

不料,他叹口气说:“那有这么好的事?”

我说:“怎么了?”

他说:“他要出来了。”

我说:“谁?”

他说:“还有谁,我那废物兄弟。”

我说:“这么快,二年满啦?”

他说:“没满,是他表现好减了半年刑。”

我说:“这么说他是浪子回头了?”

老靳将杯子里的剩酒倒进肚里,冷笑:“浪子回头?你见到过狗能改得了吃屎?”

我想说,这是当哥的该说的话吗?但我忍住了,只说:“那你怎么办?你总不能不管吧?”

他说:“我想过了,我再不能白养他。办个废品回收站,让他自食其力。”

老靳不亏为老靳,兄弟出狱一个月,就被他按上了老板的头衔:废品回收公司总经理!当然,我清楚,他兄弟依然是个傀儡。

一年后,老靳兄弟因跟人合伙销赃电缆线再次被判刑一年。

不知为什么,兄弟入狱没多久,老靳自己也病倒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一查,竟查出了老靳患有脑瘤,须马上手术。

老靳问医生有没有风险?

医生说,风险肯定有。手术,有成功也有失败。成功,万事大吉,失败,就不好说了。不过,不手术,你至多还有半年时间。

老靳权衡再三,决定冒险。心想,生死有命,就看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老靳手术前一天,我去病房探视了。病房里没有其他人,老靳看着我 ,我看着他,看着看着我忽然发现他流泪了。

我以为他是害怕明天的手术,就安慰说:“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不手术才有危险,手术了,就没事了。

老靳说,我不是怕这个,我是觉得对不起我兄弟呀。这几天住院我都在想,我爹妈死的早,他们临死时,都关照我要好好照顾兄弟,可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不但没照顾好他,还让他坐了三次牢。第一次坐牢,我还可以推卸一点责任,可开浴室,办废品回收站,我都是有坏心的。谁都知道这两个行业有风险,我就让兄弟做了法人。目的就是一旦出事让他去顶包,还说这是废物利用。唉,我还是当哥的样吗?就是人都算不上了。老靳说到这里,就“呜呜”哭出声来。

我说:“这不能怪你,他自己也有责任。再说,这也是一个人的命。”

老靳摇头后说:“如果真是命,那我这次恐怕就要遭报应了。”

一语成谶,老靳果真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而是直接去了太平间。因为手术前家属签过字,老靳的妻子儿子也无话可说。

这件事老靳兄弟出狱后知道了,就带着一班狐朋狗友去医院大闹,非要院方赔钱。说老靳的手术是医疗事故。

院方认为自己尽力了,没有错。于是,双方谁都不肯让步僵住了。

我听说这件事后,当晚去了老靳兄弟的住处。把我知道的情况跟老靳兄弟说了。

老靳兄弟说:“姚师傅,照你的说法,医院一点错都没有了?”

我说:“这个我不敢说,可你哥这个手术,从进去到出来,前后七个多钟头,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老靳兄弟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他靳大奎活着时一直把我当废物利用,他死了我也把他当废物利用一次,又怎么样?”

原来问题的症结在这里!

我把手术前一天,老靳的忏悔一股脑儿跟老靳兄弟说了,最后说:“你哥很后悔,他觉得对不起你。当时一边说一边还流眼泪。”

老靳兄弟不再吭声了。我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就告辞了。

第二天我得到信息,老靳兄弟没有去医院闹,而是带了一瓶酒去了老靳的墓地。

再后来,老靳兄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区里当保安。熟悉他的人都说,他像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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