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鸡尾酒
徐凤宁
一
秦曼觉得左眼在跳,她的心一阵紧张,不会有什么变故吧?她有些担心。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没用手去揉,因为,刚施了淡妆。自陈子刚把北保股份公司股票上市贿赂案,揽到自己的头上入狱后,几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化妆,她不想让子刚看出自己憔悴。她镇静了一下情绪,按响了宽大写字台上的可视对讲机。
她披了件米黄色的风衣,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办公室坐落在大厦的最顶层,四壁是落地的玻璃窗,可以鸟瞰整个城市。宽大的平台上,画着纵横的白线,三年前的想法这里是停机坪,现今看着那些齐整的符号,有些刺眼,似乎也看到当时不可一世的北保股份。透明的观光电梯原来是高层人员的特权,近半年,却成了她的专梯。她靠在电梯光滑的扶手上,按了负一层,那是地下停车场,高速电梯刷的一下开始下落,令人有些晕眩。她喜欢这种自由落体似的感觉,有些刺激,但总会平安着陆。电梯口,童秘书早已把黑色的奔驰车停在那儿。
金城监狱,位于市区的东南角,是废弃了的日伪时期的一座军用机场,解放后经过修缮,成为了一座模范监狱。奔驰轿车穿过喧嚣的市区,转向了一条绿树成荫的柏油路,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汽车如同一艘开足马力的赛艇,在起伏的湖面上疾驶,扬起了路旁的一缕烟尘。秦曼坐在后面的位置上,双臂抱在胸前,左手抵在下颚上,两眼似乎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树木,若有所思,她对这个永远也走不进她生活,但又一直也放不下的男人,有着一种别样的思念和挂怀。
前面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视线的尽头是一个被高墙围起来的大院,汽车在围墙外停下,两扇漆黑的铁门,发着瘆人的寒光,两个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威严地站在两侧,向两座雕塑。“哗啦”一声,铁门开了一道细缝,这是胡检察官接了电话从小黑门里走了出来。胡检察官身穿一身检察官的制服,没有戴帽子,早已掉光的头顶,被一缕从鬓旁梳过来的长发艰难地遮掩着,胖嘟嘟的脸上,始终堆着没滋没味的笑。童秘书回头向秦曼说:
“董事长,这就是市检察院的胡检察官。”
童秘书开门下了车,两人耳语了一会儿,监狱的黑色大门开了,童秘书跑了过来,把奔驰车开了进去,随后黑漆大门又关上,像被重新密封的罐头。
秦曼下了车,她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一种复杂的心情在脑海中萦绕。积极的营救工作,终于有了结果。要见到子刚了,秦曼却有些紧张。童秘书引荐了胡检察官,秦曼机械地寒暄,跟着来到不算大的候见室,一圈儿黑色沙发,玻璃茶几,遥控电视监督器亮着红灯,这一切都给人一种寒意。秦曼坐在宽大的荧光屏前的椅子上。她不知道这么长时间后,见到陈子刚应该说什么?童秘书在秦曼的耳旁轻声说:
“董事长,先见石头。”
秦曼默默地点了点头,紧张的心情稍好了些,这样似乎给了她少许的准备时间。秦曼抓起对讲机,荧光屏渐渐地亮了,对面的情景她看得一清二楚。她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经傲慢骄横的部下,乌黑的长发被剪成紧贴头皮的短发,只短短的几个月,他的两鬓已有些发白了,看样子人也好像老了许多。秦曼感到一阵吃惊,对着对讲机有些语塞地说:
“石头,我来看你。”
石头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外面,忽然,冲着屏幕歇斯底里地喊。秦曼指了指桌上的对讲机,示意他拿起来。石头一把抓起对讲机,耳机的质量很好,就听石头声泪俱下地喊着:
“董事长,我没出卖任何人,你救我,这个鬼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站在后面的童秘书,紧张地看着秦曼。秦曼眉头不被察觉地皱了一下,接着又转成了淡淡的笑,是一种女性的平和,轻声地说:
“石头,这次来,我就是要告诉你,外面的事儿,已经处理完了,你就要出去了!”
秦曼语气舒缓,可心里却隐隐的也有一些疑虑,她感觉到石头好像在暗示她什么。真是个贪婪的家伙。这时,石头在里面带着哭腔地说:
“董事长,给我一点钱,我好打点里面的那些家伙,要不他们总打我。”
秦曼没有想到眼下发生的情况,把对讲机从耳边拿开,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童秘书,童秘书马上会意,忙打开腋下的皮包,看了看小声说:
“我只带了六千元钱。”
“给他留三千。”
秦曼说完这话,又转头对着对讲机说:
“石头,再坚持几天,先给你留三千元钱,一会儿让胡处长给你,打点一下里面,保护好自己。”
说完,秦曼慢慢地放下了对讲机,屏幕黑了下来。她感到心情非常沉重,这一幕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今后石头会提出更多要求,如何安抚这个贪得无厌的人,秦曼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然而,看了石头,子刚的处境让她心绪烦乱,她开始担心子刚。心绪不宁地胡乱在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了一颗烟,童秘书给她点着了火,童秘书知道,董事长很少吸烟。秦曼手有些抖,深深地吸着烟,拼命地镇静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童秘书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
“董事长,陈总到了。”
秦曼像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在面前的烟灰缸里掐灭了烟,理了一下长发,重新镇静了情绪,抓起了对讲机。子刚出现在屏幕上,三十几岁的年轻人,人长得很帅,一头长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乳白色的西服,乳白色的领带,在他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一个在押的犯人,倒像一个访问学者,他一把抓过对讲机,声音洪亮地说:
“曼子,今天我就知道来的准是你,我的直觉太棒了!”
说完,陈子刚仰头轻松地笑了起来。秦曼抓着对讲机的手有些颤抖,兴奋地说:
“子刚,看到你……看到你这样,我真高兴,这一段日子你吃苦了……”
没等秦曼说完,陈子刚抢过了她的话:
“唉,曼子,咱俩不说那些,再让我猜一下,外面的事儿有眉目了,对不对?”
秦曼眼里竟然有了泪,点点头,没有说话。陈子刚身子往后靠在了椅子上,两只眼睛往屋的四壁看了看,拖着长腔说:
“曼子,说心里话,这里我还真的没待够。这几个月来,我像疗养一样,要不是碍着这里的名声不好,我还真的不愿意出去。”
秦曼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酸,看着陈子刚轻声说:
“子刚,你在奚落我?”
陈子刚 “呼”地探过身,两眼直盯盯地看着秦曼,认真地说:
“曼子,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种人吗。你想,这里,要没有我子刚的心胸、子刚的嘴,这里是他妈的人待的地方吗?我子刚就是能在这里待得有滋有味,白天我看着他们干活,晚上有人给我铺被、端水……”
陈子刚在里面说得眉飞色舞,忽然看见秦曼正抿嘴笑盈盈地看着他,就停了话语,疑惑地看着秦曼,半晌才又说:
“曼子,你认为我在吹牛?”
秦曼凝神地看着陈子刚,有一种感情油然而生,语气坚定地说:
“子刚,我相信,无论什么事你都会办得出人意料。还记得高中时,那次你约我出去看电影,刚进电影院,你就拿出丰宏俊给你的香烟,和他给我的信,你刚点上火,就被管理员抓住,罚了五角钱,当时我看着手中的罚款收据,真心疼,可你看看我说,没事儿。我猜不出你要干什么,但我相信,会有一个意外。当时,你一边说一边在就座的人群里踅摸,真的又发现了一个抽烟的人,于是你把他罚了款,还有收据,我们跑到了外面,笑得一塌糊涂。”
说到这儿,屏幕里外的两个人又都像孩子一样,笑得前仰后合。
秦曼和陈子刚是大学同学,两个人若即若离的关系,让周围的人一直猜到了今天,即便是两个人创建了上市公司,仍是一团雾水,就连秦曼自己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子刚的心思。高中时的陈子刚是女同学关注的焦点人物,可不知是清高还是看不出女孩的痴情,陈子刚和她们之间那种扑朔迷离的调侃,谁都看得出,他从没认真过。那次秦曼接到陈子刚的电影票。确实让秦曼吃了一惊。尽管秦曼对自己的美丽十分自信,还是没有心理准备,想不出这个放荡不羁的班长能和她这个团支部书记作什么?一时间,心中竟涌出几分自豪,她看着那些平时总是围着陈子刚身边转的女生的背影,自己得意死了,尽管后来她知道陈子刚是受丰宏俊之托,但她还是深信在她们之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可直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也不知道他陈子刚的心中有没有自己。正想着,她被陈子刚的笑声打断了思绪,她知道自己走神了。忙语气严肃地拉回了话题:
“子刚,我们不要笑了,外面有好多事儿,你不在,我就没了主意,现在好了,你在这儿委屈几天,等出去,我还有很多公司里的大事儿要和你商量。”
说到这儿,秦曼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出来的时候没有准备,见了石头才醒悟,这里面也需要钱,先拿三千,你打点一下里面的人,也好办事痛快些。”
身后的童秘书刚要掏钱,被屏幕里面的子刚摇手制止了,他冲着对讲机的话筒对秦曼说:
“曼子,这里面的事不用你管,你考虑好外面的大事,我在这里不缺钱,好多人都打点我,不信你看!”
说完,陈子刚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沓钱,在里面向秦曼晃了晃。秦曼没有再坚持,只是向他伸出了大拇指,语气庄严地说出了几个字:
“好,你真棒,我们外面见。”
二
出狱这天,秦曼开车去接的他们。陈子刚走出大铁门,冲着天空伸展了一下双臂:
“外面的天地宽阔呀!”
石头脸上也没了前几天的哭丧像,堆满了笑,嘴里不停地叨咕着:
“这个鬼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董事长,我们快走吧,我得看看我的新家,我老婆听说今天我回去,说不定在家早就等急了。”
说完,石头“嘻嘻”地笑着,钻进了奔驰车的后门。秦曼看了一眼石头的背影,又转头把目光落在子刚的脸上,两个人会意地交换了眼神,秦曼耸了一下肩膀,拉了一下子刚的手说:
“上车!”
汽车驶进了市区,秦曼在一家皮尔卡丹专卖店前停下了车,拎了自己的红色手包,对子刚和石头说:
“走,给你俩换身行头,冲冲晦气。”
陈子刚看着秦曼笑着说:
“曼子,啥时候你也信起这个了。”
说完跟着下了车。石头从车里蹦了出来,嘴里不停地叨咕着:
“是呀!是该换一下,要不然这晦气是要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
等三人再次走出专卖店,石头已是换了个人似的。可考究的皮尔卡丹西装,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他满脸带笑地看着手拎服装袋的陈子刚,疑惑地问:
“子刚,你咋不穿呢?”
陈子刚笑着看了看他,没有吱声。石头也没有理会,满脸带笑地向车子跑去,他拉开车的后门,冲着走过来的秦曼急切地说:
“董事长,别再外面瞎耽误工夫了,先送我回家,不然……不然……”
石头没有把自己的话说完,因为,他看到了陈子刚紧紧地盯住他的那双轻蔑的眼睛。
把石头送回那个新家,石头连让一下两位客人进屋的勇气都没拿出来,想必是想验证一下,这次付出的回报。只是敷衍地道了别,径直向自己的小窝跑去。秦曼和子刚再一次会意地交换了眼神,子刚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棵烟,在烟盒上颠了几下,严肃地说:
“曼子,找个地儿,该谈谈咱们的大事儿了。”
秦曼看了看子刚,一抬脚下的刹车板说:
“去水晶宫洗浴”
“水晶宫”是坐落在市中心的豪华洗浴中心,看得出白天不是洗浴的黄金时间,秦曼把车停在了洗浴中心的正门前,一个身穿红色旗袍的高个儿女孩儿,从旋转门里迎了出来,她高贵俊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向秦曼微微地点头道:
“秦总您好!欢迎您再次光临水晶宫。”
秦曼手提红色的鳄鱼皮手包,和陈子刚顺着火红的地毯来到了大厅,有服务生急忙送来了绵软的拖鞋,秦曼一边换鞋,一边对身后女孩说:
“方冰小姐,还给我们安排楼上的包间。”
子刚看了一眼秦曼,笑着说:
“你认识这女孩儿?”
秦曼一边换衣服一边说:
“天生的美人坯子,上大学时就是校花,参加过全国选美比赛,经济实力不够,决赛时落选了。被这儿的老板高薪聘来给他做公关部经理。这孩子素质不错,将来我们也许会用上。”
说完,秦曼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钥匙,递给陈子刚,并小声地说:
“子刚,这家洗浴是三个月前才开的,这几个月和法院、检察院没少跑这儿,时间一长,这里的上上下下也熟了。”
说着,两个人各自向浴室走去。
蒸完了桑拿,秦曼和陈子刚感到浑身上下一阵轻松,两个人半躺在豪华包间的沙发床上,浴后的秦曼,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她叫了一壶西湖龙井,为陈子刚倒了半杯,子刚呷了一口茶,向秦曼这边转了一下身子,从茶几上拿起中华烟,示意要给秦曼,秦曼摇摇头,子刚自己叼上一支说:
“曼子,说一下公司的事儿,是比我出事儿时好,还是坏?”
秦曼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茶几上端起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说:
“比我们当初想象的坏得多。子刚,说心里话,我真的有些后悔,我们不该上市!”
子刚惊诧地看着秦曼,他知道秦曼能说出这话,形势看来是十分严重,他默默地注视着秦曼,手中的香烟,已燃出了很长一截烟灰,秦曼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
“首先,我们为了配股所编造的那些谎话,现如今已全成了公司的心病,如按配股说明书上的项目投资,你我心里都明白,那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眼看着是一个有去无回的无底洞!如不投资,证监会那里如何交代!所以说,募集来的资金沉淀在我们银行的账户上,那是一个摆设,是一束鲜艳的罂粟花,好看却不能用,我们只能望梅止渴;其次,错误地估计了“减肥精”的市场,投了一个亿的广告,没有得到理想的回报,使我们元气大伤;最后,也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服下了一剂慢性毒药,为了维护上市公司的面子,保住良好的股票形象,我们急功近利地上了保健食品“康乐宁”,短时间内在经销商那里“圈”来了四千万的资金,解了燃眉之急,可现在怎样,经销商的陆续退货,已使捉襟见肘的财务无法应付,有个别经销商对我们没有履行承诺,已提起了诉讼,有好几个律师已经住到我们的办公楼里了。这个事态要是控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秦曼一口气说完了,听得陈子刚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没想到,自己冒着牢狱之灾精心操纵的上市公司,才几年时间就落到这种地步。他有些猝不及防。手中的烟蒂已烫着了手指,他激灵打了个冷战,把烟头仍在了烟灰缸里,低沉的声音说:
“真有这么严重!”
秦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展在沙发床上:
“还有更严重的,为了应付眼前的资金困境,我已用银行的配股资金做抵押贷了一个亿的流动资金,眼前这关是过去了,将来如何收场?”
陈子刚听了这话,吸了一口冷气,他深知这可是违规的,弄不好是要出大事儿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曼,镇静了一下情绪,试探着问:
“曼子,那下一步怎么做?”
秦曼没有回答,侧过身静静地看着他,用手向上提了一下浴服,挡住了半露的乳沟,半晌才说:
“没有想成熟,想听一下你的看法!”
陈子刚沉默了,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两口,把头重重地仰在宽大的沙发上,许久,他才抬起头,看着一动不动地解读着他的秦曼,坚定地说:
“我们忍痛割爱,卖掉北保股份公司,金蝉脱壳!”
秦曼的眼睛似乎一亮,可转瞬又暗淡了,她叹了一口气说:
“唉,我也这么想过,可眼下公司的状况,财务上已是千疮百孔,中报马上就要公布,这么一个亏损的盘子,找到下家谈何容易?要是能……”
没等秦曼说完,陈子刚“呼”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两眼盯着秦曼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要是能低成本收购一家公司,利用他的利润,包装我们的中报,这样我们就赢得了半年的时间,然后再找机会出手,也许可行!”
秦曼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笑意,她慢慢地坐起身子看着陈子刚,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天意!我们不谋而合。”
陈子刚盯着秦曼俊俏的脸:
“下家是谁?”
“丰宏俊如何?我们找他商量商量!”
陈子刚一拍手旁的茶几,震得茶杯“哗啦啦”地响,兴奋地说:
“就是他,这个东俊集团。和他商量不行,那样如同与虎谋皮,我们布下陷阱,请君入瓮,逼他就范。”
秦曼听到这儿,脸上一阵发热,她感觉到男人的心思真难琢磨,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还在暗地里叫着劲儿,她深情地看着子刚,犹豫再三的话,还是脱口而出:
“是为了我?”
子刚不知可否!
三
江畔圣彼得酒吧。这家酒吧装修得很地道,每一样饰物都经过了精心的挑选,墙上悬挂着的每一张古旧的俄罗斯照片,吧台上的古老相册,叮咚作响的旧式钟表,羊皮质感淡橙色的灯光和桌子上高脚杯中悬浮的烛光相映成趣,选择这样一个浪漫的地方,谈决定公司命运的事儿,像是有些不合时宜。陈子刚和秦曼品着洋酒,听着钢琴里流淌出的旋律。几个月的处心积虑,在这里得到了片刻的放松。陈子刚在考虑着今天自己是不是犯了个错误,女人在这个问题上是敏感的。距和艾菁约好的时间还有10分钟。子刚瞥了一眼墙上滴答作响的欧式挂钟,转眼看着一声不响的秦曼,低声说:
“我说过这件事她做最合适,你不介意吧?”
秦曼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豁达的笑意,秦曼凭直觉隐约的赶到子刚身旁应该有个女人,但她相信,那是男人们风流的天性,一定是逢场作戏。她从未相信自己会在这场爱情角逐中失败。可子刚看得出,那是女人式的掩饰,表现得很不自然:
“怎么会!”
十几分钟后,艾菁来了。杏黄色的职业套装,水晶款高跟鞋,过肩的长发,粉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秦曼第一次见这个女人,有些吃惊,她开始审视这个女子,要不是为了公司的生死存亡,子刚决不会给她们见面的机会。她似乎嗅到了真正的女人气息,这个女人的超群美丽,是男人无法抵御的,她似乎感到了危机。
“嗨,艾菁,好张扬呀!好像是来参加比美的。”
子刚诙谐地打招呼。
“你们好!看见你们的车,就知我来晚了点儿。别挖苦我了。”
艾菁落落大方,伸出纤细的染了粉色指甲的手和秦曼握手。子刚站起身介绍说:
“这是我的搭档。”
两个女人同时抬头看着子刚,场面有点尴尬,片刻,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笑了。因为两个女人都相信,自己才是他真正的搭档。子刚忙转移话题:
“你俩还是第一次见面。”
秦曼略带醋意地回敬道:
“要不是有这次机会,还不知要藏到什么时候!”
子刚听出了秦曼话里有话,佯装不解地转向艾菁,郑重其事地说:
“先把你工作的进展情况,向秦曼说一下。”
秦曼显得很放松,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女子。优雅地为艾菁倒了一杯洋酒,慢条斯理地说:
“哪有那么急,我们闲聊一会儿,别辜负了这里的气氛。小艾,喜欢这里吗?”
艾菁放下手袋,端了酒,品了一小口,环顾了一眼四周:
“还好,满有情调的。董事长对酒吧很有研究啊,这样偏僻的地方也能找到。”
秦曼双手放在靠椅的扶手上,含笑地瞥了一眼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多少有些拘谨的子刚说:
“子刚先发现的,闲暇时我们常过来放松一下。”
话音刚落,远处钢琴里响起了轻柔、熟悉的音乐《卡萨布兰卡》,秦曼笑盈盈的,有些借题发挥:
“多好听的曲子,我们像是在二战时欧洲的哪个酒吧。你应该是《北非谍影》的女主角,漂亮、浪漫,而且高尚。”
艾菁抿嘴笑了,没有回话,而是拿出一支女士摩尔香烟搬弄着,像是在分析秦曼的话,秦曼喝了一口酒:
“哦,你也吸烟?以前没听子刚说过?”
艾菁把整盒烟推到了秦曼跟前,秦曼摆了摆手谢绝了:
“偶尔。工作时不这样。”
子刚将蜡烛向艾菁那边挪一下,艾菁探过头点燃,一缕带有薄荷清香的青烟溢出淡红的唇畔,秦曼感到了一丝的醋意,但片刻又恢复了常态:
“当初怎么进入这个行业的?”
“我喜欢冒险,大学时学的是金融。后来在一家外资公司办事处工作。偶尔,有家信息咨询公司找上我,说要跟我咨询些事情。于是,做了他们公司的调研员。”
秦曼很敏感,直截了当地说:
“是商业间谍?”
“可以这么说,反正这个行里的人不喜欢这个词。”
“商业间谍有什么特征吗?”
“特征?……女的多。大概都是因为男人容易怜香惜玉的缘故吧,呵呵……”
艾菁笑的很甜,又吸了一口烟,用中指和食指间轻轻地夹着。秦曼接着说:
“你是一个智慧的女子。”
“呵呵,谢谢,这是卡萨诺瓦式的恭维。”
秦曼轻轻地耸了一下浑圆的肩头。
“卡萨诺瓦也做过间谍。不过他是个色情狂,所以当不了好间谍。”
艾菁吸了口烟,不以为然地说:
“是情圣。”
“听说你们在工作中,很少涉及自己的私事,比如爱情?”
说完,秦曼像是无意地扫了一眼子刚,子刚清楚她在暗示着什么,看了一眼艾菁,笑了。艾菁一本正经地点头,用那双美丽的眼睛,直视着秦曼:
“是的。”
秦曼没有和她的目光相对,继续发着问:
“这是一个危险的职业。”
“是的,一旦暴露,就意味着永远做不了这行了。”
“想跳出来吗?”
“等我赚足了钱!有可能的话,我们这笔就是我最后一单。”
“你这次在东俊公司里做什么?”
“总经理助理。很容易应聘上了这个职位。事实上,什么职位并不重要,只要你看着符合身份就可以了。一般来讲,不论什么职位,都能接触到有价值、外面难以获得的信息。即使是保洁员也不例外。据说,现在还流行用保洁员当间谍。一是不容易被人注意,二是清理每人的垃圾箱甚至桌面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容易获得机密文件。”
秦曼笑得很灿烂说:
“你的气质太好了,只能做总经理助理。”
“又来了。再夸我就晕倒了,一会就没法向你汇报了。”
“好了,闲话就聊到这里。我们说正事儿。”
“对我的考核结束了,看来印象还不错!”
艾菁敛起了笑容,打开精致的手提袋,拿出了一张光盘,递给了秦曼:
“这是我三个月以来的成果。有关东俊集团的资料,和你们感兴趣的东西都在这上面,值得注意的是,近期到账的二千六百万货款,涉嫌盗卖文物。丰宏俊急需要洗这笔钱,这将是收购他的最佳机会。第一段工作汇报完毕。”
说完艾菁端起泛着殷红色光的高脚杯,映着她那张红润的脸庞,将身体靠在高背沙发上,直直地看着对面的陈子刚和秦曼。三个人对视着,梳理着各自的心事。
不知是什么时候,酒吧的外面已是灯火辉煌。当秦曼听脸色微红的艾菁说出那句“今天我有一个要求,不知秦董事长能不能满足我?”的话时,她似乎猜到了艾菁要说什么,她尽管有些意外,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半点迟疑,爽快地答道:
“你是我们的功臣,所有条件有求必应!”
艾菁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自信。她把放在子刚桌前奔驰车的钥匙推到了秦曼的眼前:
“好哇!那就请子刚送我回家,董事长不会介意吧。”
秦曼低头勉强地笑了,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这个小女子在向我示威呢。她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一声不响的子刚,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可她嘴上还是执拗地说:
“业余时间我们都有自由!请便。”
到艾菁的住处,已经深夜了。今天,子刚为了平衡身边的两个女子,多喝了不少冤枉酒,直到现在还有些头晕,进了屋歪坐在沙发上,就像在一个迷宫里转圈。旋晕中艾菁似乎脱了衣服,迷人的胴体,放射着欲望的光。在他眼前神态自若地走动,一个甜甜的声音像是在天际飘来:“我先洗个澡,你就住这吧。”子刚像是被点燃了的爆竹,耳旁仿佛听到导火索的燃烧声,时刻都会爆炸。他只有在艾菁身边,才会被置换出男性的激情。他伸手便把白花花的女子挽到怀里,双手自然地放到了软绵绵的乳房上,他浑身上下所有充血的闸门,像是一套高灵敏度的声控开关,在艾菁的尖叫声中,全部开启。他把艾菁放到床上:
“我们开始吧!”
艾菁温顺地点点头,引导他进入自己滚烫的身体。
四
根据艾菁的情报,通过检察院的胡检察官,很快地掌握了丰宏俊在盗窃分子手中收购、走私国家一级文物的事实。
案件始发于今年年初,香港金钟道万豪酒店,一场名为“前朝御用宝物”的专场拍卖会正在进行当中,主持拍卖的是香港佳士得拍卖公司。一件来自内地北方金代皇家文物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是一个似犁的铜器,四边带有隆起的云纹,下边是多出的耳状装饰,犁的上面是一双装饰性极强的眼睛,下面是一张张开的大嘴,整个犁的造型酷似一个戏剧的脸谱。犁下面的标签字样为:金代礼器。据金史载“收国元年,阿里合懑与宗罕,以耕具九为献,祝曰:使陛下勿忘稼穑之艰难。太祖敬而受之。”此乃“大金国第一犁铧”,拍卖底价1000万元港币,最终以2600万元成交,拍卖所得款项汇入丰宏俊的东俊集团公司的财务账户。一位正在现场的国内文物学者看到这件拍卖品后当即向国家文物局反映情况。很快,经国家文物局核查证实,“大金国第一犁铧”为国家定级馆藏珍贵文物。此信息通过特殊渠道传到市公安局,两日后,省公安厅刑侦局电令市刑侦部门密切注意并配合省、市文物部门开展调查。市警方随即派员深入文物部门秘密开展工作。六个月后,盗窃该文物的案犯伏法,在市人民检察院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的时候,并没有对涉嫌走私的人员进行指控。至此,特大盗窃、走私文物案中的盗窃部分已水落石出,而涉及丰宏俊走私的部分,在他的开脱打点下,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秦曼、子刚从胡检察官口中得知这一切,兴奋得就差没有喊出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两人知道,计划的第一步已看到了曙光。当晚,豪爽的子刚,约出了那个由于有监狱里那段特殊的经历,已和自己称兄道弟的胡检察官,在开发区的天上人间大酒店宴请了这位司法界的要员,席间委婉地说出这次帮忙丰厚的报酬,也直截了当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夜色渐深,当子刚目睹着醉眼惺忪、无心恋战的检察官,被自己高价招来的两位风情万种的俄罗斯美女,扶进豪华的总统套房,子刚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他知道女人是打开这位好色检察官的最佳钥匙。在打开房门的一霎那,这位检察官已经兴奋得忘却了掩饰,他双手挽住两位俄罗斯美女的细腰,轻柔地将她们推倒在松软的牙床上,回身踉跄了一步把子刚拦在了门前,打了个酒嗝,拍着胸脯子说:
“丰宏俊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保管让他惟命是从。”
说完,他那张红得发紫的脸上,露出了淫荡的笑,伸手拍了一下子刚的肩膀,算是感谢!就没有再给子刚说话的机会,把门慢慢地关上,独自享用那两个俄罗斯美女去了。子刚第二天结账时,两个俄罗斯女子气愤的抱怨着,其中一个还露出自己雪白的胸部,展示上面的道道抓痕。子刚淡淡地冷笑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心中骂道:变态的虐待狂。
丰宏俊在第一个回合中就束手就擒了。
当他看到胡检察官把厚厚一沓“文物盗窃案”的卷宗复印件拍在他眼前时,他感到末日到了,要不是胡检察官那张有怒无威的胖脸,给他些许勇气,他是说什么也不会镇静地还坐在椅子上。他不敢看胡检察官手里摆弄着的那张在拍卖会上拍摄的文物照片。他勉强地笑了笑,抹了一把从两鬓流出的冷汗,等着眼前这个决定他命运的人给他指点迷津。胡检察官似乎很为难,手指没有任何节奏地在玻璃茶几上敲着那张照片,好久才慢条斯理地说:
“想法先把东俊文化公司账户上的那笔钱找个干净的去处。剩下的事我来帮你。”
丰宏俊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他还武断地觉得,以前花在这个人身上的钱今天起作用了。
剩下的事儿真的一拍即合了。
他那个漂亮的总经理助理艾菁,为他解了燃眉之急。更没想到的是要与他合作的竟是秦曼和陈子刚。他相信自己和秦曼的那段特殊的情节,在这关键时刻起了特殊的作用。东俊文化公司与北保股份的联合,是在艾菁的积极斡旋下促成的,这样既给那笔资金找到了干净的去处,又没有丧失自己对资金的支配权,一个两全其美的决策。数日后,就在上证所截止统计上半年业绩的前10天,北保股份收购了东俊文化公司,至此,北保股份中报显示每股盈利8厘。中报盈利的实际情况,只有秦曼和陈子刚最清楚,那是在收购完成后的10天里,由东俊文化公司为北保股份提供了2600万元的销售收入、1200万元的纯利润。实际北保股份上半年净利润为零,这意味着北保股份如果没有东俊文化公司业绩的支撑,已经处于亏损之中。而这次收购的另一个受益者丰宏俊,也堂而皇之地就任北保股份执行董事,三个貌合神离的同学,再一次走到了一个圈子里。丰宏俊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这个令他垂涎三尺的职位得来得这么容易,它似乎感觉到有了和陈子刚对抗的资本,他相信他们同学之间的较量最终他一定是胜利者,他坚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信条。至于他牵扯的案子,由于资金有了合理的解释,案件也向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市公安机关在一份对丰宏俊不移送起诉的情况说明中解释,因为犯罪分子和丰宏俊的口供属于一对一的口供,没有第三方证据加以证明,无法认定二人证据的真伪,仅凭犯罪分子的口供,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来认定丰宏俊参与犯罪,所以不具备移送审查起诉的条件,最终不了了之。至此,丰宏俊平安着陆。
在这次有惊无险的风波中,他重新认识了那个风情万种,才思敏捷的女助理艾菁。从理论上讲,是艾菁以她的智慧和干练,挽救了东俊文化公司,拯救了丰宏俊本人。同时也征服了情感正处于空当的丰宏俊。这是在生活中,即秦曼后第二个打动过他的女人。他对这个女人有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未遂的劫难过后,他的欲望膨胀,无论从事业还是生活,他开始考虑自己的事儿了。几次接触,艾菁就像早晨的一滴清露,晶莹透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可要真正地触及她,又如入无人之境,那种清纯、飘渺与若有若无,仿佛世界轻远而空蒙,他看得出艾菁对自己不但没有反感,反而有几分倾心。
今天是忙里偷闲的第三次约她,她深知艾菁是一个难以被操纵和支配的女人,他凭直觉判断,这次一定能有个好的结果。
丰宏俊豪华的办公室更像是温馨的家,尤其是星期天,除了几个重要部门有人值班外,就是楼下的保安在恪尽职守。丰宏俊约了艾菁,说要研究重要的事儿。他刚刚洗过了澡,穿着考究的长睡衣,站在宽大的玻璃窗前,低头巡视着楼下空旷的停车场,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这个令他倾心的女人。他等得有些心焦,频繁地看着腕子上的劳力士金表。艾菁好像是有意地在调丰宏俊的胃口,迟迟未到。就在丰宏俊有些急不可耐的时候,艾菁轻盈地站在了丰宏俊的身边。丰宏俊有些激动,但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将艾菁让到里屋,这是一个宽大的休息区,有宽大的睡床、沙发和小酒吧,里面是用高大玻璃隔开的浴室,在外面可以看到里面进口的洁具,富丽堂皇。艾菁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丰宏俊转身在酒柜里拿出两只高脚杯,开了一瓶人头马,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艾菁把手包放在身旁,笑盈盈地看着丰宏俊说:
“丰总,看你不像是找我来谈事的,也不会是专程请我喝酒的吧?”
丰宏俊慢慢地为艾菁斟了半杯酒,撩了一下睡衣坐到艾菁的对面,往自己的酒杯也倒了半杯酒说:
“当然,是以谈工作为主……”
丰宏俊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以谈情说爱为辅!”
听了这话,艾菁并未感到吃惊,从一进屋她就猜到了丰宏俊的意图,这一段她为了拿到东俊集团的情报,和丰宏俊走得有些近了,难怪他有这样的想法。她爽朗地笑出了声,把晶莹的高脚杯端到嘴前,抿了一小口,全神贯注地看着丰宏俊说:
“丰总,你真会开玩笑,目前,你会有如此雅兴?比这更重要的事儿可多哪!”
“人生大事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艾菁没有按他的思路往下问,而是接着自己的话题继续说:
“我看得出丰总可不是一个久居人下的人,就甘心在北保股份客串个执行董事的闲职?”
“如此境地还能有什么更多的非分之想吗!”
丰宏俊很显然言不由衷地说。艾菁步步紧逼地接着提问:
“要是有机会呢!”
丰宏俊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心中的另一种欲望又被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点燃了,他直盯盯地看着艾菁那张俊俏的脸,像是发现了金矿,一阵莫名的惊喜,他稳住情绪,一字一句地问:
“说说看,没准儿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呢!”
艾菁看了一眼面前兴奋的丰宏俊,镇静了片刻,把与陈子刚商定的计划清理了一番,然后,详细周密地给丰宏俊讲了一遍。丰宏俊的眼睛直了,真若如此,不是福从天降吗。他有些失态,一把攥住艾菁柔软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你说的这些准确吗?”
艾菁点点头,肯定地说:
“在收购我们的几次洽谈中,北保的秦曼和陈子刚多次提到,他们早已被公司的烂摊子弄得身心憔悴、焦头烂额,陈子刚出狱后,他们就有意全身而退,正在寻找合适的买家。我们只需少量现金收购他们两个人手中的61%的法人股,就能实际掌管北保股份,达到我们借壳上市的目的。到那时我们就是上市公司。我们苦心经营的产业终成正果了。”
丰宏俊十分兴奋,急切地问:
“那他们的资金和债务情况如何?”
艾菁胸有成竹地说:
“收购时,我留意了他们的财务状况。公司目前运行正如半年公告所言,每股盈利八厘,就等于持平。公司债务初步统计近两亿元,但在工商银行北保股份还有两亿的现金存款。还有他近亿元的固定资产,可以弥补其他小的疏漏。如果通过我们的核实,的确如此,反收购计划可行。”
丰宏俊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把把艾菁从沙发上拽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此事就这么定了,由你负责,马上和他们洽谈收购事宜,如果顺利,我们财务尽快进入北保核实财务情况。”
丰宏俊握住艾菁的手在屋里转了几圈,轻轻地将艾菁放到大床上,兴奋的情绪已到极致。艾菁感到丰宏俊的手有一层薄薄的汗,握上去有些潮湿,她极力地想躲开眼前发生的事,轻轻的推开丰宏俊,不软不硬地说:
“丰总,这是干什么!被旁人看见!”
“星期天没有我的允许谁能进来?”
艾菁又沉思了片刻,勉强地说:
“你可真霸道!那门也要锁上,我的心理素质不好。”
丰宏俊放开了艾菁,无奈地笑了笑,去关办公室外面的门。艾菁双手摸着有些发烫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急步走到茶几前,在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了一支像口红的东西,在丰宏俊的酒杯里撒了一点粉末,然后,自己若无其事地站在窗前收拾着手袋,看着远方。丰宏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她的身后,一只手捋着她的秀发说:
“这回好了,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
艾菁转过身,犹豫了片刻,再一次把手袋放在沙发上,一边脱着外衣一边说:
“我先冲个凉,你等我。”
艾菁走进浴室,款款地脱光衣服,打开水龙头,让水顺着她的长发一直流遍她的全身,水气萦绕着她的胴体,在她的脸上、颈上、胸上流淌,如同千百条小虫在她的身上游走,似她烦乱的心情。丰宏俊看着艾菁朦胧的背影,像一幅优美的油画,令他浮想联翩。他感到嗓子一阵阵的发干,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来到床边,半靠在宽大的席梦思软床上,欣赏着女人沐浴时的风景,这时,他眼前幻化成,艾菁那轻柔流畅的曲线,滑如凝脂的肌肤……这是上帝赐给我的礼品吗?丰宏俊有些心跳,他感觉到一阵阵挥之不去的倦意,他刻意地按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想清醒一下,可困意却更浓了,朦胧中他昏然睡去了。艾菁在淋浴下冲了很久,稳定着自己矛盾的情绪,猜想着外面发生的情况……过了一会儿,她擦了脸上的水,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床前。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丰宏俊,惬意地笑了。她从容地穿上衣服,略施淡妆走出了丰宏俊办公室。
五
与此同时,陈子刚也紧锣密鼓地应对着目前的局势。他首先要设法填补的就是撤离后即将给公司带来的巨大的财务黑洞。他采取的办法就是利用上市公司的身份,快速兼并国有中型企业,以减小地方财政负担的名义,从而迅速加大公司固定资产,以图套现后安全撤离。所选目标就是市属已连续亏损几年的制药厂。然而,一个国有中型企业,被私有企业收购,谈何容易,主管工业的朱副市长这一关就很难过。不用说增设障碍,就是敷衍搪塞,拖着不办,就足以让秦曼和陈子刚前功尽弃了。秦曼试探性的提醒:
“在我们股票上市时,对朱市长的投资……?”
子刚摇着头:
“朱市长这个人,为人挑剔,胆大气盛。在他那里,没有终生保险,我们该续保了,成败就在此人。”
秦曼看着子刚,两人的目光对视的瞬间,似乎达成了默契。
“水晶宫的方冰如何?”
秦曼说出自己有些龌龊的想法后,却与陈子刚的思路不谋而合,他们顾不得其他,只能孤注一掷,再一次铤而走险。
陈子刚每次约朱副市长出来议事,这位政府的高官总会忙里偷闲的相见,他知道,陈子刚每一次都会给他惊喜。这次也不例外。当朱副市长赴约来到茶楼豪华包间时,陈子刚并不在,留下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在等他。朱副市长看了一眼女孩儿,面露不悦,悻悻地问:
“怎么就你?”
“陈总有事必须先走,我叫方冰,他的秘书 。”
朱副市长佯装转身要走,却被方冰小姐挽留,他看了一眼千娇百媚的美人,觉得秀色可餐,就没再推辞,他想知道陈子刚在他身上又要有什么新的创意,从眼前的女子看,这一次出手的品位不低。朱副市长在靠窗的一面坐下,手指在茶桌上随着舒缓的音乐打着节奏,神情故作冷淡的问:
“陈子刚找我到这儿是什么意思?”
方冰撩了一下长裙,坐在朱副市长对面的软垫上,把金丝绒的茶单递给他,妩媚的眼神短暂地与朱副市长那犀利的目光擦了一下,语气轻柔地说:
“喝茶还有什么含义,无非休闲或交际,我能和市长一同在这清静的环境里,享受下午这缓慢而又甜蜜的时光不好吗?”
方冰的惊鸿一瞥,令朱副市长受用良久,他接触过很多女人,正直的在他面前显得拘谨,放荡的又略显轻浮,还很少有她这样浪漫的。他对这个女孩儿产生了兴趣。他把茶单又推回到方冰眼前:
“你来点吧,你很在行。”
方冰笑了,捧过茶单: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上碧螺春,希望您能喜欢。”
服务生呈上两杯清澈的碧螺春,在桌旁的电磁炉上备了开水,离去了。音乐舒缓的节奏,很适宜眼下的场景。朱副市长看着茶杯,瞥了一眼柔情似水的方冰,谦逊地说:
“我不懂茶,说说看。”
“品碧螺春就像是在品女人、品我,第一杯色淡;第二杯芬芳;第三杯回味绵长,可谓其贵如珍。”
朱副市长笑了,心中暗想,如此直截了当,看来不用兜很大的圈子,他也开门见山地问:
“陈子刚让你做什么?你有目的!”
“不怀恶意地寻觅一个值得我爱的男人。当然不拒绝接受他们给我们的巨额馈赠和豪宅。”
“我们刚见面相识,有爱可言吗?”
方冰笑得可爱:
“朱市长好不浪漫,你不知道现今的时尚,这叫情感按揭。”
“你是在出卖自己,值得吗?”
“我懂。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美人迟暮,我要充分珍惜我的青春。我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誓死不找穷人,他们消费不起爱情。”
“你的观点很不合适宜,有悖社会上的传统伦理、风尚!”
“我崇敬但不想做扶持一个穷光蛋走向自强、走向富裕的伟大女性,作为女人,这样迷失自己很不保险。我歌颂爱情,但宁愿把同甘苦共患难的悲喜剧留给一般的女性和她们的穷恋人去演。我选择所爱的人,不考虑穷光蛋。真的能爱上像您这样的人,一样无怨无悔,一样可以不朽,一样可以圣洁。”
“你不觉得这样很危险!”
“爱谁都是风险投资,您这样成功的男人中有坏人,可同样有君子,正像穷人里有君子,同样有坏人一样。我想象不出和成功的人在一起上当的概率要比和穷人在一起上当的可能性大多少。”
朱副市长有些吃惊,他还从未看见一个女孩儿,把自己这么随便地交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且是这么的清澈透明,这样的理直气壮,他有些被眼前这个全新的女孩儿侃晕了,沉湎于这来得过于突然的美色了。他端起晶莹的茶杯,看着杯中碧清的茶水,想着对面的美女,看来陈子刚的礼物要照单全收了,他自语道:
“这茶,才品出点味道来。”
“还没到让你消魂的时刻呢!”
方冰轻轻的答。
两个小时的品茶,让朱副市长品味到了女人,这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是和妻子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的脸有些潮红,是一种男性的冲动,他暗示性的看了一下手表,方冰小姐也是甚解人意,马上起身埋单。无意中长裙下露出雪白的玉腿,撩惹的朱副市长魂不守舍。彻底地醉倒在方冰的石榴裙下。
六
在朱副市长的直接干预下,北保股份零资本收购药厂水到渠成。公司的固定资产,一夜之间,暴涨几个亿。至此,秦曼和陈子刚的大胆而周密的套现计划准备就绪,就等着金蝉脱壳了。
几日之后,丰宏俊的反收购计划在艾菁的组织实施下,大获成功了。秦曼和陈子刚真正的如释重负。
然而,秦曼的心中却另有一种滋味。她独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至少现在还可以这么说,因为再过三个小时,这里的新主人将是丰宏俊。秦曼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看了一眼这个喧嚣的城市,一股无限的伤感涌上心头,她的眼圈红了。不知什么时候陈子刚已站在了她的身旁:
“不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吗?”
秦曼肩膀一动,从窗前移开转椅,把目光送到子刚的面前。
“早知道会这样,但还是不愿意承认现实罢了!以往的一切,是一片虚假繁荣!”
子刚听出她的话里有话,但不置可否。秦曼沉默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
“我说的是我们!”
“我们……我们不还和从前一样……还是朋友!”
秦曼一丝苦笑:
“你我都知道,我等的是现在这个结局吗?”
子刚略有愧疚地低下了头:
“还不至于那么糟糕吧。”
秦曼有些激动:
“我们太熟了!熟得错过了花期!”
子刚还想解释,秦曼挥手制止了他:
“你能想象得出,如果现在这里只有你我,我们现在就脱衣服上床,你不觉得会很尴尬、很可笑吗?连我自己都会觉得不自在。”
子刚觉得秦曼说的是真话,他不知道为什么,暗暗相恋这么多年的准恋人,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屋里静得似乎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声。还是秦曼打破了沉寂,从转椅上站了起来,面带苦涩地笑,来到子刚面前,紧紧的抱了抱子刚,笑了笑:
“这都是天意,也许我们的缘分尽了。这可是我们身体最近的一次接触,开完新闻发布会,我先走了,去南方沉淀一下自己的思绪。”
“丰宏俊给我留下这个董事的闲职,如果不是人质的话,我想在恰当的时候去美国!”
“你自己?”
“……”
子刚犹豫了,有些语塞,他不知这话应如何出口。这时,有人敲门。应声而进的是艾菁,一身葱绿色的职业套装,胸前一朵红花,看得出她是从新闻发布会现场来这的。她先看了一眼陈子刚,踌躇了一下,款步走到秦曼身旁,把手中的机票递给她:
“秦董事长,这是您叫我订的去杭州的机票。”
秦曼接过机票,握了握艾菁有些潮湿的手,凭女人的直觉,她深信此时艾菁心绪也不平静,她还是平和地、面带微笑地说:
“谢谢!这次你帮了我们的大忙,也……”
秦曼欲言又止看了看陈子刚,出口的话变得含蓄了很多:
“你比我优秀!”
艾菁还是那淡淡的笑,少了许多平日里的咄咄逼人:
“我该谢您,是董事长成全了我。”
秦曼拢了一下长发笑了:
“我在北保股份的戏,就要谢幕了,幸运的是我先走一步。留下的烂摊子,你们要谨慎!”
“这也是我们的最后一幕,我们也会安全地撤离这块是非之地,要是没事儿,我要到会场去应酬了。”
艾菁说话间,瞥了一眼陈子刚,她是在用女人敏感的方式在暗示秦曼,她和子刚的关系,艾菁刚一出门,差一点和进来的即将走马上任的北保股份总经理石头撞了个满怀。石头贪婪地看了艾菁一眼,急三火四地跑进来,高声嚷着:
“两位老总,还有工夫在这儿闲聊呢!新闻发布会可要开始了,丰总让我来叫你们。”
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子刚迎在石头面前:
“石总经理很忙吧?”
石头看着子刚,又瞥了一眼秦曼,坚信自己所掌握的公司秘密,制约了眼前这两位,所以,在这次高管的任命上起了作用,可他还是一脸谄笑地说:
“陈总又在拿我开玩笑,那还不是两位老总惦记着我,极力的举荐,当然丰总也是识人善认。”
秦曼提了手包,拍了一下挺胸跌肚的石头的肩膀:
“跟着丰总好好干吧。”
说完,秦曼和陈子刚对了一下眼神,为如此有效地解除了自己内部的一颗定时炸弹而得意,他们一起出了门。石头还没从兴奋中醒过神来,回头一看,人已经全走了,他急走两步,赶上秦曼,低声对她说:
“刚才来的那个女子长得真不赖,是丰总带过来的人吧。”
秦曼笑着看他:
“对她有想法?石总经理的眼力不错,凭你现在的身份,追个手下的女人应该不在话下吧!”
一句话说得石头飘飘然。
新闻发布会随着不可一世的丰宏俊入主北保股份,原董事长秦曼的凄美谢幕而圆满成功。
从而,也宣布了北保股份一个时代的结束。
刚刚接替陈子刚成为北保股份总经理的石头,正是春风得意。他至今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美差,真的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几天前,陈子刚的辞职,他不以为然,他相信,盛气凌人的陈子刚怎么会在自己手下只做一名董事,他只能灰溜溜地撤了,听说是去了美国,也好,在那里闭门思过吧!石头百无聊赖,坐在自己梦寐以求的总经理办公室的高背沙发里胡思乱想着,手里没滋没味地转动着桌上的地球仪。猛地又一个念头涌了上来,他重重地按住了地球仪,这些日子,欣喜之余,他绞尽脑汁的考虑的,除了是如何从新主子那里捞到更多的实惠外,再就是挖空心思地打着艾菁的主意。可看来这个小女子并不怎么买他这个总经理的账,几次试探性的挑逗,都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看来,要想得到这个棘手的女人,还非得下点儿工夫。他早晨才听丰宏俊说,艾菁要去什么地方度假,他不禁有些莫名的失落,不由得起身,几步来到艾菁的办公室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不动声色地进了屋,看见艾菁身穿迷你裙,简单的紧身吊带装,雪白的双肩尽显着女人的妖娆,她背对着门,正在书架前整理着旅行箱,石头背着手正了正自己的姿势,干咳了一声,艾菁听到响声猛回头,石头已站在了他的面前,把她吓得一声尖叫,双手按在了胸前喘着粗气,气愤地看着石头一言不发。石头倒笑得好开心:
“小姐,这是要出远门呀,我怎么不知道呀?”
“总经理管得太宽了吧!”
“这怎么是管得宽哪,这是关心你!”
“请你自重!”
“在这里不该有人敢和我这样说话,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底细,我可什么事都经历过,我喜欢的女人,还没有弄不到手的,就不信,治不服你这样的小女子!”
说着,他又向艾菁迈了一步。艾菁平静地看着他,冷冷地笑了笑:
“石总经理,你认识这个吗?”
说着,艾菁从手袋里掏出一把袖珍手枪。石头一愣,把细长的脖子探过来,疑惑地看着艾菁。艾菁把手枪放到自己的眼前,用涂着鲜红唇彩的小嘴,轻轻地吹了一下枪口:
“这是1908年勃郎宁设计的袖珍手枪,口径6.35毫米。”
说完,艾菁啪的一声打开了手枪的保险。石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要干什么?”
“别害怕,我不想打死你,这里的子弹我已经换成了迷幻剂,要是我愿意的话,我能让你在这儿睡上三天三夜。”
说到这儿,艾菁熟练地合上了手枪的保险,装进了手袋,轻盈地从石头的身旁转过去,拉起自己的旅行箱,走出了办公室。
七
上市公司的艳影勾勒出虚拟的繁华,还没等丰宏俊从庆功的喜庆中完全醒过神来,残酷的现实就严肃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在当今的中国,谁也预料不到落入这场金融欺诈圈套中的丰宏俊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但此时,陈子刚和艾菁正在美国东部迈阿密的海滩上,畅快地沐浴着大西洋和煦的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