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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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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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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生物钟

  上初中时,学校在西工地,离家八里远,须翻一座山。站到山顶,一边的山脚下是绿树掩映的村落,一边的山坡上是白墙红瓦相间的校舍,一条羊肠道,象搭在屋脊上的牛绳,把两个本不相干的地方拴在了一起。

  上初中后,一天平白多出了四节课,早晚自习各两节。上学、放学的时间由原先的阳光普照遽然变为披星戴月,这种毫无过渡感的节点让人猝不及防又无可奈何!

   那时,村里还比较落后,很少人家有钟表。记得是在外公干的五叔买了村里的第一块手表,从此,他的衣袖就高高地绾起,总好迎着太阳晃来晃去,强烈的反光象后来的霓虹灯把当时的五叔晃成了明星。

   学校定的到校时间是五点三刻,夏天还好,冬天却离天明还早。起床便成了一晚上梦牵魂绕的大事,常有新生不是去的早了,就是来的晚了。没有钟表的黑夜,时间象滑不溜秋的泥鳅叫人很难捉摸。

   唯有 我到校的时间却一向是准时的。准得同学们都以为我家里有钟表!我只是自豪地笑而不语,他们不知道,我母亲的生物钟比钟表还准。

   我姐弟4个,上有哥姐,相差三岁,她(他)们六年的初中生涯已经把母亲的生物钟磨炼得极为精确,到我,早已习以为常了。通常,叫一两遍我是不起的,直到母亲起了高腔,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一骨碌爬起来。饭早端到桌上,午饭也用布帕包好,放在一旁,晚饭就得下了晚自习后回家吃了。

    从家到学校,紧走慢赶,一般得三刻钟,正好一节课的时间,所以,每天四点多钟,为我做饭,准备,就成了母亲的日常功课。母亲说,她睡眠不好,也有掐不准点的时候,她就会一遍遍的起来,瞅天上的星星,如何瞅星星算时间,我却是一直不懂,也从未问过,偶尔望望,也只觉满天的星星就象我早上刚起眯瞪的眼睛。

   却有一次,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早上起来,迷迷糊糊地吃过早饭,推开门,白茫茫的一片,天上还兀自飘着雪花。天光映雪,把黢黑的夜染成了淡淡的灰。我踏着积雪,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乍开始,还象是欢快的节奏,渐渐地,就只剩下单调和重复,到后来,仿佛只余几个缓慢而沉重的低音混杂在我的喘息里。前面,没有脚印,也没有车辙,我只好凭着记忆,一步步地前行。

   到了学校,却感觉好似不对,校门紧锁,校园内漆黑一团。我回头望去,只有我的两行脚印倒退而去。我孤单地站在校门口的雪地里,冷风一吹,一身出透的热汗瞬间变成凉气,冷得连打了几个寒颤。

    我缩着肩,转着圈儿在校门口的雪地里踱来镀去,那个圆圈象一个表盘在我的脚下缓慢地转动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看到当值的老师从远处慢慢走来。

   晚上回到家,母亲歉意地笑着,我却撅着嘴,一扭身,赌气钻进了被窝。

    后来,被饿醒,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一碗面条正在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母亲坐在一边垂泪,少年的自尊终拗不过饥饿的煎熬,我使着气端起碗来,故意弄出唏哩呼噜的声响。看到母亲扑哧一下笑了。父亲的声音却在身后响了起来:昨天晚上,你母亲发高烧,说了半夜胡话,又怕你迟到……莫名的,我心里一酸,眼泪扑簌扑籁地落到了碗里。那好象是我第一次不是被动,而是自觉的落泪。

    初中三年间,母亲唯一的一次生物钟出错,象一幅烙画,就这样被我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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