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牵挂叫父母安好

  那一天，我到朋友家做客。席间，朋友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注视着屏幕，却未接听，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串跳动的数字，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直到铃声戛然终止。我说着玩笑话：“不会是那种要背人的电话吧。”朋友笑了一下，说：“是老母亲打来的。”我更好奇了，“老母亲的电话？那你怎么不接呢！”朋友望着虚空，忖思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一年，我刚上高一，不幸出了车祸，等消息一层层传到百里之外的老家，已是三天以后的事情。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母亲“咣”地推开病房门，猛扑到我跟前，焦急的眼中是满满的泪水。而父亲则一声不吭，掀开被子默默地察看我的伤腿。第二天，父亲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好长时间，回来的时侯，手里高高地擎着一个纸盒，父亲高兴地托着纸盒给我们娘俩儿看，那里面躺着两部半新半旧的手机。父亲憨憨地笑着：“是二手的机子，可人家说了，质量还好，使个三五年没问题！以后，一个放家里，一个娃儿随身捎着，也好有个联系。”我接过手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爹，你的摩托车呢？”父亲眯着眼睛笑而不答。我明白了——那个时侯，父亲每天都要骑着摩托车去劳务市场给人家做些零活贴补家用，没有了摩托车，父亲将更加艰辛。母亲在旁边说：“有了这东西就好多了，娃呀，以后在学校想着一天打一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省得我们挂念。”父亲却说：“也不用天天打嘛，有个什么事往家打一个就成。”我知道，父亲是心疼电话费。母亲一直有老病根，父亲又没个固定工作，还得供我上学，家里实在是不宽裕。我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娘，以后我每天都摁一次电话，你先别接，要是响六声就不响了，就代表我平安着呢。”父亲听了，高兴地道：“嗯，不错，这法子好，娃就是聪明，这书没有白念呢。”

   那一年，我参加完了高考，非常高兴，我对自己的发挥很有把握，上“一夲”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我高高兴兴地回家报喜，谁知道，迎接我的竟然是父亲去世的消息！ 讲到这里，朋友独自灌下一大口白酒，我看到他的眼睛有些泛红，顿了好长时间，他才重新开口：父亲死于一次塌方，为了不让我高考分心，父亲弥留之际嘱咐母亲一定要瞒着我……父亲就这样走了，走得如此突然，让我猝不及防。以至于我被北京大学录取就要离开家乡的那一刻，都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那天，母亲送我到村口，叮嘱我:“到了学校，想着每天给家里打电话啊。”我想到父亲，鼻子一酸，过了好半天，我忽然对母亲说:“上了大学，我可能忙，还是你打给我吧。”母亲不以为然，“再忙，摁摁电话的功夫总该有吧。＂这次，我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固执。因为我觉得，这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牵挂。

   人学后，我特意两天没摁手机。第三天傍晚，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怎么不摁电话呢?”得知我一切都好，宽心后的母亲埋怨着我。我说“娘，以后，还是你打给我吧!没事，你就让电话响六声，有事，你就别挂。”那边静了一会儿，然后我就听到母亲轻轻地笑了，“我娃儿真是长大了呢!”从那以后，每天的傍晚，我的电话都会准时地响起，我默默地清点着那一串亲切的数字，仿佛看到母亲正坐在老家的堂屋里，粘在耳朵上的手机在母亲粗糙的手掌里向我传达着一份至亲的牵挂和安康，每每此时，我都会感到心底无比的踏实。后来，我上了班，好几次想接母亲来住，可母亲总也不应，我知道，母亲不愿来，一是怕给我添乱，二是不愿受这里的束缚，不如在老家自由自在，看母亲的身体还硬朗，我也就不再坚持，不过，这摁电话的习惯母亲却是一直坚持了下来……

    那一天，我跟朋友喝了好多的酒，一直到酩酊大醉。

   后来，我给父亲买了智能手机，教他上网，通电话，视频聊天，父亲很高兴，天天机不离手，常常打电话或视频过来，有时候，等我摸起手机，父亲却又早已挂掉，有时候，我接起来，却又常常没有动静，我回拨过去，父亲会慌慌地说：＂摁错了呐。＂父亲的电话还是会时不时地拨打过来，十次倒是有九次是触错了屏幕，我却非常欣慰，仿佛看到八十高龄的父亲在认真地学习着新事物的模样。一次，儿子玩笑地问：＂爷爷天天打“骚扰电话”，你不烦吗？＂于是，我给儿子讲了朋友的那个故事，看儿子听完故事后一脸还不在乎的表情，我想：或许等以后他有了年纪，说不准哪一天，他忽然就会懂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牵挂叫父母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