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小记

  肖刚

 十年未归，竟不识得家乡的路，好在有导航君一路指引着。记忆中那条蜿蜒盘旋的乡间小路已被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覆盖，且沿途遇河架桥，遇山凿山，真的是天堑变通途！时值初夏，道路两旁绿木葱茏，繁花似锦，远处青山如黛，田野五彩斑斓，一路景色仿佛无穷无尽的秀丽画卷跟随着目光的延伸铺展而来。抚今追昔，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几十年前我第一次来昌乐县城的情景，那还是我考上县一中入学的那天，父亲蹬着大金鹿自行车送我去县城，坐上自行车的后货架，我象坐上花轿的新娘，心中充满了期望和忐忑，出得村口，我的心又象是即将出飞的雏燕欢喜而雀跃，九月初的天气尚还闷热，那条通往县城的土路坎坷不平，还要上沟爬崖，上路不久，汗水就溻透了父亲的衣衫，我坐在车后座上，忍受着颠簸之苦，更心疼蹬车的父亲，他那因吃力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静寂的小道上听起来又低沉又空洞，似噬虫般一路折磨着我，五十多里的路程却骑行了将近两个小时，到了学校，入学的喜悦感跟初次进城的好奇心都已荡然无存，望着县城的柏油马路，我就想，要是这路能通到我们的村庄，那该有多好啊！记得我这次临行前，与大哥通电话，听说我与妻要不远千里自驾回去，大哥说，到时候让侄子去高速路口迎着我们，我同大哥开着玩笑：“我常常做梦都梦到的回乡路，还能不认得了！”大哥没再接岔，只是笑，我没想到这梦乡里的乡间小路真的就变成了梦想里的阳光大道！这家乡的交通真的是发达了啊！

 十年不见，家乡真的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远地望到村子，我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养育过我令我梦牵魂绕的小小村庄。一排排新建的二层小楼整齐排列，青砖红瓦，古朴里透着祥和，绿树掩映，更显得静谧深遂。大哥早在村口等我，我与妻慌忙下了车，几年不见，大哥看上去好似还年青了些，虽依然大大咧咧，但身上的穿着却比以前齐整了许多。一边走，大哥一边指点着，这座楼是谁家新起的，那幢楼又是谁家翻盖的，房前屋后栽满了鲜花绿植，浅白色的欧式婑栅栏代替了篱笆环围着那些花花草草，让这古朴的乡村也沾染上了几份洋气。高杆的月季，婑株的玫瑰，贵气的牡丹……鲜花簇簇，竞相绽放，夺人眼目。原先风一吹就尘土飞扬的街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硬化成水泥地面的大街小巷。路旁的街灯高挑地挺立着黑色的铁制灯杆，上挑古朴雅致的宫灯造型，恍若迎宾的队伍夹立在道路的两旁。微风拂过，弥漫来庄稼的清新气息，气流漫卷，氤氲着花草的馥郁香气，蓝天高阔，亮如宝石无瑕，白云悠悠，宛若轻纱浮动，这家乡的环境真的是太优美了！

 大哥家的楼房建于去年，我记忆中低矮简陋的挑翅门楼已然作古，现在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镶嵌着橙红色大理石的新式门厅，衬托着两扇庄重的黑漆的大门显得非常气派。迈进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阳台，透过明晃晃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写意般地错落着一些花草与盆景。院子里纵横着几条防滑石板铺就的甬道，剩余的面积，居然种植着几畦青莹莹的菜苗。听到动静，大嫂赶紧从屋里迎了出来。她显然是在准备着饭菜，把湿漉漉的双手胡乱在围裙上抹了几下，迎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妻的手。大哥爽朗地笑着，让我们赶紧进屋歇一下。进了屋，妻却不肯坐下，她来回打量着宽敞的房间和整齐的摆没，既新奇又羡慕。大哥在一旁笑道：“这次来，你们可有地方住了，还记得你们上次来的时候吗？大冬天的，那时的房子透风撒气，你们冻得半夜起来问我要被子呢！”大哥边说边笑，又指着墙角的暖气片道：“去年冬，咱们村都按装了天然气取暖装置，又干净又暖和，这次可不用犯愁了呐！”不大功夫，大嫂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一桌饭菜，“这也太丰盛了吧！”瞅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看得出，妻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大嫂直爽地笑着，“这不是条件好了吗，要按过去，想吃还捞不着呢！”大哥在一旁插言道：“这几年，大家都种西瓜，上面又有惠民政策，交通也发达了，西瓜效益很不错，十几年前，交通闭塞的时候，运输时间长，这西瓜不敢等熟，六七成熟就往外运，哪能吃到正宗味道，砸牌子嘛！可现在好了，瓜熟透了再摘，当天就运到目的地了，这昌乐西瓜的名气又一点点地找回来了……”大哥跟我碰了碰杯，拿起筷子，望了望酒席，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我：“你说，到顶了吧？”一句话，虽然没头没尾，但我却一下子就领会了大哥的意思，大哥是在说，这生活应该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吧！是啊，家乡的生活确实是富足了，富足到大哥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吃罢晚饭，乘着酒兴，大哥非要领我们到广场去，大嫂也麻利地挽起妻的胳膊，“广场上热闹，晚上人多着呢！”大嫂豪情满满，仿佛手里捏着几张世界顶级音乐会的门票，想邀请我们去享受一场旷世绝伦的精神盛宴。早早地，街上的路灯便亮了起来，映照着一条平整明亮的道路。隔老远，就听到人声鼎沸，循声音走去，很快便望到了处于村子中心位置的文化广场。广场上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材环绕在广场的四周，中心的空场处，是一排排一队队的男女老少在音乐的伴奏下欢快地跳着广场舞。看到妻子，几个妯娌不由分说便把她拖进了队伍里，起初妻子看起来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地就融入了这支淳朴而又热情的队伍。“如今生活好了，大家高兴呢！”大哥大声地在我耳边吆喝着，不知是想压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是想渲泄一下心中的畅快。据大哥讲，现在村子里组织起了好多的班子，有京剧班子，吕剧班子，还有秩歌队……大哥忽然朝大嫂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大嫂此刻正站在广场舞队伍的正前方，可劲地跳着，瞧的出，她还是一个优秀的领舞者。大哥自豪地说：“村里的秧歌队比赛都比到省里去了，而且有你大嫂哪！”注视着眼前翩翩起舞的人们，畅听着旋律劲爆的舞曲，醺醺然的我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是啊，农村原先因贫穷而落后，而富裕起来的农村跟城市又有什么差别呢？！看来，生活富裕了，乡亲们的精神变得愉快了，文化生活更是变得丰富多彩了呢！

 夲该一天的探亲计划，没想到一呆就是三天，临前行，妻居然还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归途中，坐在车上，妻大发感慨：“现在家乡的道路发达了，环境优美了，生活富裕了，人们的精神生活也丰富了，咱们的家乡真的是让人骄傲和自豪啊！”听了妻的话，我不由地愣怔了一下，我与妻的家乡远隔千里，原先说起，妻总会说“我的老家”或是“你的老家”，“咱们的家乡”从妻的嘴里说出来，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妻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这里，接受了这个家乡，其实，严格地说，从妻嫁给我的那一天起，这里就已经是她的家乡了，不是吗？！

 车轮滚滚向前，家乡离得越来越远了，但家乡的点点滴滴却象是一帧帧优美的图片在我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