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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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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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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听力

  肖刚

母亲的耳朵聋得越来越厉害了!跟她说话,要靠到跟前去,还得使劲喊。饶是如此,有时还是听不真切。

母亲年轻时,可是有着一副落针可闻的好耳朵!襁褓中的婴儿睡觉,稍有动静,别人没有听到,母亲就听到了;晚上下雨,院子里晾着衣物或粮食,别人没有听到,也是母亲先听到了;我们放学,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唱起曲儿,别人没有听到,还是母亲先听到了!你看,母亲的耳朵灵吧。

母亲的耳朵不光是她自己的耳朵,还是我们全家人的耳朵。母亲听鸡打鸣的声音,叫我们起床上学,喊父亲出门上工;母亲听远处营房的熄灯号,催促我们脱衣上床睡觉;母亲听天热天冷的预告,为我们备下单衣、棉衣;母亲听布谷鸟报春、庄稼拔节、麦子开镰、玉米秋收的声音;母亲听院外的叫卖声,货郎的拨浪鼓声,卖豆腐的梆子声,亲人的脚步声……这一切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声音,母亲都一一听进了她的耳朵里,放进了她的心里。

我们对母亲的耳朵无比信赖,慢慢地又从信赖变成依赖,再从依赖到习以为常,我们从未想过有一天母亲的耳朵会聋,而且会聋得如此厉害。

母亲真的是聋得越来越厉害了。记得一次急雨过后,她跟人家说:“这两年真反常啊,咋也听不到打雷了!”有知道她聋的人看着她,忽然就笑起来,她也跟着笑,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才明白不是雷神偷懒,而是她自己的耳朵偷懒了。每每说起此事,母亲自己哈哈大笑,说:“聋了也不错啊,操心的事就少了。”但我从她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丝无奈和落寞。

母亲喜欢同隔壁的郄婶坐在一起拉呱。母亲说:“今天的天气好啊!”郗婶道:“我早上吃的馒头。”母亲又说:“孩子们都上班去了?”郄婶就说:“我的腿又疼了!”……我听着笑,两人看看我,也笑。笑完了,又开始说,像是两台老式收音机嗞嗞啦啦且断断续续。

郄婶更聋,聋得比母亲还早,两个人前言不搭后语,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却热络得像是知己,我有些心酸却又觉得高兴。两人失去了听的功能,却还有说的能力,她们共同的心思不就是让这无聊的岁月慢慢地从身边流走吗?

有一次,母亲病了,正巧妹妹也病了,我怕母亲担心,只小声地告诉父亲:“英子病了,过几天才能来。”不想躺在床上的母亲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急切地望着我:“你说英子病了?要不要紧,厉不厉害?”我愣了下,有些惊异地望着母亲,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声音又那么小,她怎么会听得这么真切?后来,又出现过几次这种情况,我才慢慢明白,有些字眼如针尖一样让母亲敏感,稍一触碰,她便会立生感觉。原来,再聋的母亲也有一根敏感的神经牵挂着自己的亲人啊。

首发6月28日《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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