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皮
面皮
肖刚
每年的芒种前后,麦收时节,母亲不管有多忙碌,都会挤出时间,为我们做一顿爽滑可口的面皮。
我小时候,面皮还是一种珍贵的吃食。之所以能在那时饱餐一顿,一是母亲体恤我们“过麦”的辛苦,二是割完麦,交过公粮,剩余的小麦马上就能变现为白面,有了接续,母亲自然也不必再为偶尔来客端不出像样的面食而担扰了。
母亲让面缸倾斜成四十五度角,轻轻地拍打着缸壁,让仅剩的一点点白面汇集到缸底,那是母亲算计了一年的节余。在这一天,它们会利利索索、毫无保留地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
白面通过面瓢倒进光滑的瓷盆,母亲的动作轻柔小心,与倒粗面的动作有着明显的不同。加水的动作,母亲也是谨慎,水加得多了,就会没有太多的面来弥补。母亲一点点地试探着往面里续着清水,直到半盆白面被母亲团成一个大大的面团。
白面和粗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和法,如地瓜、玉米等磨制的粗面我们也不称“和面”,而叫“揣面”。从字形看,这个“揣”字的确形象,张开几根手指,把兑过水的面“揣”匀了即可,粗面没有韧劲,揉时间再长也是无用功。而白面就不同了,揉、搓、折、按、压、挤……面越和越光滑,越和越筋道,一遍有着一遍的成色,母亲揉得吃力又耐心,好像要把我们的期待和向往也一并揉到里面去。
和好的面放在盆里“醒一醒”,母亲趁机生火烧水,还不忘抓一把绿豆放进锅里,绿豆汤煮的面皮解暑养胃,不黏不腻还筋道好吃。
母亲把面团擀薄了,用菜刀一道道地裁切着,一块块菱形的面皮在母亲的刀下诞生。母亲切得认真又仔细,仿佛每一片面皮都承载着一个重要的任务和使命。
绿豆汤“咕咕”地欢叫开来,腾起一股股的水汽。面皮在母亲的指尖蝴蝶般落到翻滚的水花上,水花绽放,一阵阵香气被水汽缠绵着从锅中冒出来,待我们从田间归来,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皮早摆在了饭桌上。
而父亲在潦草地擦把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门洞收拾干净,洒一遍水,然后命我们把饭桌抬到那里去。夏天的风挤过门洞,如河流陡经收窄的河道变得湍急,吃得满头大汗的我们被一股股清爽的穿堂风轻轻地抚慰。缓缓流淌的岁月,记录下那个时代少有的惬意时光。
一年一年地变化着,收麦变成了机械化,空调也普及到了农村,唯独没变的是母亲,麦收时节,她照例会为我们做一顿面皮。吃饭之时,我们的话题几乎每次都会绕回到以往的那个岁月。只是在现今的舒适里,回想着当年的往事,已是另外的一种幸福和惬意了。
原载《潍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