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不同的地区,会有不同的情致。在老舍的笔下,北京的夏天是北京人“口福最深的时节”。余光中说,“昼蝉夜蛙,汗流浃背,是台湾的夏天。” 在三毛看来,“夏乃声音的季节,有雨打,有雷声、蛙声、鸟鸣及蝉唱。蝉声足以代表夏,故夏天像一首绝句”,平平仄仄平……
青岛的夏天也不缺各种水果,也有雨打,也有雷声、蛙声、鸟鸣、蝉唱,但这些不是青岛有别于外地的夏天景致。如果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青岛的夏天是被水沐浴过的季节。这水,一是海水,二是啤酒,三是潮气。
大海,让青岛没有酷暑严寒。一到了夏天,可能是作为一种感恩,青岛人会涌向大海,热情地拥抱大海,似乎要把一年的情感全部倾诉给大海,将欢快的心花与海的浪花融为一体。老市区的五个海水浴场,入夏后,尤其是入伏后,人满为患。人最多的是第一海水浴场(汇泉海水浴场),每天会有25至30万人入浴,最高时,日接待量达35万人次。第一海水浴场是亚洲第一大海水浴场,沙滩长约550米,平均宽约48米,游泳区海岸线长约380米,防鲨网长约900米,离海滩的距离是400至450米。你可以算一算,在这样不大的范围内,不用说容纳35万人,即使容纳10万人,它的人员密度会有多大?会不会是世界第一?你再算一下,老市区不到300万人口,在入伏后的一个月的时间内,仅仅在第一海水浴场,按每天30万人下海来计算,平均每一个人要在海里至少泡三天。如果再算上老市区的其他四个海水浴场,那么,每人月平均泡在海里的时间至少十天。青岛的男士们也总是以被晒黑,肩膀被晒破皮,身上有一点淡淡的冲洗不掉的海水的腥味,作为炫耀自己常下海游泳的证据。青岛人将下海游泳叫做“洗海澡”。这几乎成了夏季的问候语,见面先问“洗海澡了吗?”对方必定回答:“我天天洗,太滋了!”“滋”,美滋滋也。
青岛第一、第二、第三、第六海水浴场自东向西依次摆开,因紧靠市中心,是市民们携儿带女,三五成群,或结伴常去的浴场。沙滩和浅水区是女士和孩子们的天堂,阳光、空气、沙滩、海风、粗波细浪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欢乐。而男士们则喜欢进入深水区,尤其喜欢到第一海水浴场,因为那里海面宽阔,可以摆脱密集的人群,奋力击水几百米,畅游到临近防鲨网附近的海域,玩仰泳、自由泳、潜泳。这是体力和能力的显示,当然,赶上浪大的时候,呛一口海水也是常有的事。记得,有一次我游到防鲨网,在返回的时候,不小心将一只脚蹬进了防鲨网内,好在我没怎么紧张,顺利地抽了出来。不知真假,传说某年,有一人不慎将脚蹬进了防鲨网内,正巧遇到了鲨鱼,一条腿没了……
村上春树说,他一到夏天,就喜欢“穿一条短裤边听摇滚边喝啤酒,简直美到天上去了。”青岛的男士,一年四季最喜欢的不是听摇滚,而是喝啤酒吃蛤蜊。春、秋、冬多爱喝瓶装的、听装的、桶装的啤酒,夏季多爱喝散装的原浆啤酒。老市区的街上,一手提着用塑料袋盛着的散啤酒,一手拎着用塑料袋装着的蛤蜊,这成为了青岛街头一景。吃蛤蜊最常见的的做法有两种,一是清水蛤蜊,既吃蛤蜊又喝汤,原汁原味的蛤蜊汤呈淡淡的奶色,只一个字:鲜;再一个就是辣炒蛤蜊。辣炒蛤蜊很受欢迎,将锅烧热,倒入油,爆炒葱花姜末、尖椒(越辣越好),再倒入洗净的蛤蜊,不加盐和任何调料,翻动几下,只要蛤蜊开口,便立马出锅,又鲜又辣又香。伏天,男人们光着膀子,穿一条短裤,在家里或者在小院内把桌子一摆,三五人一坐,便大口大口喝着啤酒吃着蛤蜊,边喝边吃边谈。当话题谈尽,蛤蜊吃光,啤酒喝完,端起盘子将又辣又鲜的蛤蜊汤一口喝下,那“简直美到天上去了”。
青岛话将“喝”念成语音很重的“hà”,将“蛤蜊”念成“gàlā”。仅听这种很重的语音,你就感觉到了青岛人的那份干脆豪放的性格和海量。青岛人个个能喝啤酒,一喝非醉饱不停。夏季,青岛每天的啤酒消耗量高达1400多吨,不算老人和孩子,成年男人,平均每天消耗的啤酒在一斤以上,连身上出的汗也带有啤酒和蛤蜊味。
青岛进入“末伏”之后,一直到秋初,是一年里最潮湿的时间段。气温可能不高,但湿度很大,潮气扑面,高温、高湿的“桑拿天”频繁出现。晾晒的衣服长时间不干;家里随便在哪里摸一摸都是湿的,被褥也潮湿得很;橱柜和桌子的抽屉拉不开关不死;厨房的边角,稍擦洗不到就会长绿毛。空气湿漉漉的,汗不能及时挥发,浑身粘湿粘湿的,像是刚从油水里捞出来似的,让人很是不舒服。而排除这些不舒服的最佳去处还是大海。一到傍晚,匆匆吃过饭,男士们就穿着短裤,女士们就穿上泳衣,带上孩子,直奔大海。天黑了,泡够了,淡水一冲,略感舒坦后,那瓶啤酒是一定要进肚的。
有意思的是,内地人若在这个时间段来青岛,待不了七八天,十有八九,腰和关节就会感到不舒服而逃之夭夭。可是,从小生长在青岛的人,就没有这种感觉,这大概是长期被水沐浴的缘故吧。这水,除了海水、啤酒和潮气,还有蛤蜊汤、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