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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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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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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荷之美

美,无处不在。

美,不专属于靓丽,有时却钟情于香残。

西施莞尔是美,西施蹙眉也是美。东施效蹙是在追求美。

同样,“映日荷花别样红”是美,“菡萏香消翠叶残”也是一种美——凄美。凄美是一种境界,充溢着浓重的情感元素和心境色彩。不懂凄美者,成不了诗人。

诗人必须是多情的种子,无论是在五谷丰腴之乡还是在荒芜贫瘠之地,都能发出芽来,开出花来。

中国古代诗人总是把自己丰富的心情意绪,一半给了靓丽之美,一半留给了凄楚之美。

这在荷的身上,表现尤为突出。没有哪种植物像荷这样,同时压满了中国诗人沉甸甸的欢愉、爱恋和伤感、愁情。

玉肌水灵的凌波仙子——荷,清扬和婉,“此叶此花真可羡”,自古就是君子和气节高雅的代表,深得中国诗人的钟爱。

诗人们爱她冶姿清润,冰肌雪艳;爱她仙姿自洁,粉云千点;爱她凭娇待语,闲情雅淡;爱她静香千里,纤尘不染;爱她纤裳玉立,飘飖如仙。周敦颐称赞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杨万里赞叹“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在李商隐的心目中“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把爱妻卓文君比作出水的芙蓉;杨万里“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句,更是诗中有画。

在诗人的笔下,荷花那深浅浓淡之色,高洁清雅之姿,总是泛着金碧之彩,熠熠生辉,而“残荷数点冷擎秋”,荷败叶尽,萧瑟冷落的残悴之容,荷枯叶残满池秋的凄凉之景,却“移人之情”,勾起了诗人们复杂的心境,苍茫的心事,流淌出的诗句,唤起了诗人“不能用眼泪表达出的那样深的思想”(华滋沃斯),在不经意间生成了让人无法释怀的凄婉、悲情、愁思之美。

枯荷残叶之下,被西风吹皱的绿波,契合了南唐中主李璟孤寂的心境,激起心伤哀愁的涟漪,油然相感,顿觉“残菊败荷浑似我”。寂然凝虑,一个“愁”字,涌向心头:“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这是凄婉之美。

国运的岌岌可危,让陆游犹心如焚,花残枝断更伤秋,心不闲的他,“闲对残荷把一杯”,“残荷丛竹共催诗”,笔下流淌的是比残荷更惨的心境,滴滴闷酒化作的字字诗句,是忧国忧民的悲愤,这是悲情之美。

面对“红藕香残玉簟秋”,李清照勾起“一种相思,两处闲愁”,闲愁不闲,是浓浓的思念,是家愁是国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是愁思之美。

……

当然,面对“菡萏新花晓并开,浓妆美笑面相隈”的景致,也有伤感的,晏几道就“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这泪眼相向的脉脉荷花,隐喻的是谁呢?没有谁去深究,人们欣赏的只是晏几道所勾画出的另一种美:荷的“泪脸”,“表现”出的“愁眉样”。

残荷的“愁眉样”,是看出来的;“风外残菊枯荷”,“乱洒衰荷,颗颗真珠雨”是听出来的。这声中有“酸别情”,有“虫相泣”,有“悲”之倾诉,有“香销叶残”之叹息。这“酸”,这“情”,这“泣”,这“叹”,这“悲”是深秋演奏的五弦萧瑟之音,感天动地之曲。能解其中个味者,才称得上诗人。

最早从雨落枯荷中“听”出美的,或者可排遣愁的,应该是李商隐。他在《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的诗中有名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曹雪芹后来有意无意地将后一句改为“留得残荷听雨声”。“枯”也好,“残”也罢,文字内涵的语码,都是清幽、凄凉、遗世、孤独、悲婉之美。

秋阴之时,浓浓的阴云沉积不散,寒霜迟来,荷叶枯萎,一派凄凉景色,何来之美?李商隐不愧是多情的种子,乐,可以成为美,苦、哀、愁、思、怨都可生成美。在李商隐看来,秋雨潇潇,雨滴枯荷,这沙沙的声响,非单调凄清,而别有一番韵致,“留”给人的是寂寥中的清韵,是残败中的衰飒之美。诗人对朋友的思念虽如不散的秋阴,但在凝重的气氛之中好似“听”到了哀婉、忧郁、清朗而怅惘的萧萧打叶声——尽管此时雨并未落下,但,情愫的充溢,思想的驰骋,使得诗人很快排遣了思愁,让想象的翅膀展翅高翔。

“正如树叶的飘落启示了舞蹈家,残荷则启示了画家”(吴冠中)。当吴冠中面前“突然,出现一大片残荷,水面枯枝交错,残叶与莲蓬卷缩得难辨形体,都似无意挥写泼散的黑块与黑线。这些线与块显得分外动人,是借助了水里倒影,由于倒影,一再重复叠映了块与线,虚虚实实,不易一目了然,倒仿佛利用水袖强调了舞蹈的节奏,余韵悠悠”(吴冠中语)。这就是画家眼中的残荷之美:叶残蓬卷,枯枝交错,悠悠余韵,不失风骨,是点、线、块、面组合间的节奏之美,抽象之美,是天然的笔飞墨舞。

荷枯叶残满池秋,“翠减红衰愁杀人”。它给予诗人的是“愁”,又不尽是“愁”。

荷枯叶残满池秋,“残绿断红香片片”。它给予画家的是“残”,又不尽是“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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