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法自然  妙极自然 ——安东尼奥•高迪与中国古典园林艺术

把西班牙现代最杰出的建筑家安东尼奥•高迪（AntonioGaudi，1852-1926）与中国古典园林联系在一起，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只要你稍加比较，就会发现，无论是设计理念，设计手法，还是目标追求，安东尼奥•高迪与中国古典园林的营造者们是相通的，契合的。尽管建筑语汇有所不同，但那只是用不同的语境在诠释着师法自然妙极自然的共同理念。

中国古典园林艺术，被举世公认为世界园林之母，是人类文明的重要遗产。如果从殷、周时代囿的出现算起，中国的园林艺术，至少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苏州古典园林是中国园林的典型代表，是人、建筑和自然高度和谐统一的典范。苏州园林，小中见大，布局严谨，富于变化，不落俗套。从总体布局到一草、一木、一水、一石、一门、一窗的细节设计；从花影、树影、竹影、云影、水影、月影、山影的生成和利用，到石形、石质、石纹、石理、石矶、石笋的选用和摆设，无不着眼于自然，师法自然；无不自成天然，妙极自然。假山荷池，不觉局促，因地制宜；楼阁亭台，不显拥挤，精而合宜。“山容水态，皆出天然，树色泉声，都非尘境”。通过借景、对景、“互为借资”等表现手法，把有限的小园融入到无限的大自然中，把园外之景收为我用，景外有景，“涉门成趣，得景随形”，扩大了人的空间感受；通过分景、隔景、“不妨偏径”、“顿置婉转”等技巧的运用，隔而不隔，界而未界，园内有园，曲径通幽，增加了景深，避免了一览无余，使得景观精巧幽深，错落有致，“似多幽趣，更入深情”；通过欲露先藏的手法，让人想出意外，一步一景，步移景异，景到机随，“移步重看又改容”，咫尺之间给人以迂回不尽的感觉。假山不高，蕴千岩峻色；清池不阔，蓄万顷波光，花木映衬，显四时风光。将大自然雄、奇、险、秀、幽的万千气象，将风、云、雨、雪、雾的瞬息万变，集于一地，让人“窥自然之秘藏，为绝谐之冥赏”，营造出“不出城郭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得林泉之趣”的艺术境界，是立体的山水画，是凝固的山水诗。纯任天趣，秀色天成的中国古典园林，占地虽小，却能移天缩地；虽为咫尺，但变化无穷；看似平常，却意趣充溢。“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咫尺”，虽由人作，宛自天开。折射的是中国文化取法自然而又超越自然的深邃意境，其妙在“曲”，其乐在“幽”，其美在“雅”，其精在“景”，其贵在“变”，其意在“情”。花木寓深意，叠石寄思情，中国园林从池、轩、桥、栏、亭，到匾、额、画、楹、联，无不赋予中国文化的寄意。梅、兰、松、竹，仰俯生姿，各有寓意；楼、馆、亭、阁，“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各蕴神情。“闲闲即景，寂寂探春”，风吹，树摇、鸟鸣，虫唱，都成诗意；月光，水波，山影，花香皆成文章。表现出营造者的文化情怀和意趣，早已超出了建筑的范畴，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载体。源自自然，师法自然，妙极自然，视自然精神境界为最高目标的审美旨趣，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理念，是中国古典园林艺术的灵魂。

我国这些自然式山水园林艺术的理论，不仅深深影响了日本、朝鲜、越南等亚洲国家，而且对欧洲园林艺术产生了极大地影响。公元十三世纪，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站在杭州西湖的园林面前赞叹不已，惊叹这是“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从而使杭州的园林艺术名扬海外。18世纪，英国著名造园家威廉•康伯将中国自然式山水园林艺术介绍到英国，在英国掀起了一股“自然热”。极大地冲击了英国规则式园林单调、呆板、无变化的布局原则。1730年，在伦敦郊外建造的植物园（现英国皇家植物园），模仿中国园林的自然式布局，采用了大量的中国式宝塔和桥等园林建筑的艺术形式。产生了很美的意境。在法国，仅巴黎一地，就建有中国式风景园林近二十处。有些欧人学者著书立说介绍中国园林艺术。使中国的园林艺术在欧洲广为传播，中国的造园理论和手法在西方备受推崇和摹仿，掀起了一股股“中国园林热”。高迪是否受到这些思想的影响呢？我想，他不会不知。在圣家族教堂的一扇门两旁，为象征耶稣永生，高迪引东方海龟有长寿之意，各立有一只海龟背负侧柱，就是一证。

高迪的建筑风格追求自然之美，讲究曲线，常采用曲线与有机型态的物件来构建一栋建筑，因而充满了生命活力。高迪说：“艺术必须出自于大自然，因为大自然已为人们创造出最独美丽的造形。”这与中国古典园林源自自然，师法自然的理念十分契合。

高迪常说：“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归于上帝。”这与中国古典园林崇尚以曲为美，曲尽其妙的理念相同。他在圣家族大教堂的设计中，完全没有直线和平面，而是以螺旋、锥形、双曲线、抛物线的各种变化，通过门窗洞口生成的一束束自然之光，通过五彩光线的折射，打造出了充满韵律，充满动感，神圣而又空灵的殿堂。

高迪整个身心都充满了对大自然的爱，其源源不绝的创意和一切灵感，不断超越自己的动力，恰恰源于大自然。他不去刻意地“发明”什么，而是仿效大自然。在它看来，“只有疯子才会试图去描绘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海浪的弧度、海螺的纹路、蜂巢的格致、神话人物的形态，都成为他设计思路的表达。高迪乐于用柔和的曲线和五彩的颜色表达一切，从建筑的门、窗、柱、廊、墙等建筑细部，到一砖一石的摆法，都表现出丰沛的想像力，都体现出师法自然的理念。在古埃尔公园，高迪成功地将大自然与建筑有机地结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小桥、道路和镶嵌着彩色瓷片的长椅，都蜿蜒曲折，构成了诗一般的意境。在米拉公寓，屋顶高低错落，墙面凹凸不平，到处可见蜿蜒起伏的曲线，整座大楼宛如波涛汹涌的海面，生气灵动。高迪得意于“这房子的奇特造型将与巴塞罗那四周千姿百态的群山相呼应。”这些都与中国园林“顺应自然”，“因地制宜”、“互为借资”、“得景随形”，巧妙处理人、建筑与自然关系的理念相一致。

高迪这位建筑大师，以源自自然的妙想和炙热的宗教热情，将他的建筑，化为了一首首凝固的诗。他给世人留下了众多不朽的建筑作品。其中，有17项被西班牙列为国家级文物，3项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高迪预言：“尖锐的棱角会消失，我们所见的都是圆滑的曲线，圣洁的光无处不在地照射进来。”这预言同样折射着师法自然，妙极自然的神圣之光。

高迪同中国古典园林的营造者们一样，心灵与大自然相通，他们把来自大自然的情感浸润到一砖一石一水一木中，每一笔都是从心灵里自然涌出的心语，因而使建筑的每一处都富有了大自然的灵性、韵致和情调。

如果说高迪的设计理念是“师法自然”，那么中国古典园林的设计理念便是“妙极自然”。相比较于中国古典园林博大精深的艺术体系，高迪的建筑艺术创作，是这位离上帝最近的天才，个人才情宗教式的激情喷发。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中外建筑的实践证明，凡有生命力的建筑及其环境设计，必然是师法自然，妙极自然的。任何对自然的欲求都必须顺应自然，因为，上帝的意志和喜好深蕴在大自然中，舍此，你不会有创作灵感。只有接近了大自然才能接近上帝，才能才思泉涌，才能超凡脱俗，即使斯人已远，也会作品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