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暖采茶的季节,我来到崂山茶场,一是去观赏茶女翠袖撩人,玉指轻摘的美丽场景,二是去买些新茶。青岛崂山绿茶,叶片厚、豌豆香、滋味浓、耐冲泡,香韵醇厚宜人,滋味鲜爽独特。
车快到茶场了,远远望去,只见那一排排低矮的茶树,如起伏的绿浪,顺应山势,涌满山岗。采茶女们头系不同色彩的围巾,分散站在一行行翠绿丛中,如同五线谱中的音符,嫣然让整个茶场成了立体的乐章。下车,走近再看,她们身系茶篓,面带微笑,纤手轻动,恰似拨动琴弦。看到我如此赞赏的目光,陪同我的茶场主笑着告诉我,若是按过去茶家的旧规矩,好茶是不能让女人去采的。《茗芨》中说:“采茶制茶,最忌手汗、体膻、口臭、多涕、不洁之人及月信妇人(来月经的女人)。”这显然是带有偏见的,明显是对女人的歧视。论起“手汗、体膻、口臭、多涕、不洁”,男人比起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应声附和地说,是的,明代文学家、茶专家田艺蘅说过,只有毛女、麻姑这般超凡脱俗的仙女才配得上茶的清韵。所以,霓裳淡雅的茶妹才最能配得上采茶。
跟着茶场主,我走进两排茶树的空隙中,贴近茶女,只见茶女那纤纤玉手,呈莲花指状,上下起伏,轻轻一采,碧绿鲜嫩的茶叶便飘落到了茶篓里,飘散出茶的嫩芽所独有的宜人心扉的清香,让人立刻觉得肌骨清,通仙灵,两腋习习清风生。有了这些感觉,我也忍不住想要动手采一点茶。茶场主告诉我,采茶绝不是一件可以随心所欲的事,采茶既是体力活又是技术活。茶树也知道痛痒,每一次采摘都是对茶树的一次伤害,实叶面积急剧减少,光合能力减弱了,茶树的生理机能会在短时间内出现衰退甚至是衰竭。所以要处理好采摘过程中的采与留、采与管、采与发的关系。要知道什么是鳞片、鱼叶和真叶,什么叶可采,什么叶不能采。茶叶采摘的手法很重要,不能撕、拉、拧、掐,通常使用的是提手采,就是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交合在一起,往上一提将幼嫩芽叶摘下。采茶的质量,直接影响到成品茶的优劣。采茶时,为保证茶的本味,不使用任何化妆品成为了约定俗成。
茶场主边采边告诉我,茶的品质,因采摘鲜叶的早晚而定,以早为贵。惊蛰初过,是茶农采制首批春茶的最佳时机,农谚说,“早采三天是个宝,晚采三天变成草。”不同的茶类,对鲜叶的要求标准是不同的,是有限制的。一芽特级茶, 一芽一叶一级茶,一芽二叶二级茶都有各自的标准,大宗茶、边茶有大宗茶、边茶的要求。
采茶不是“理发”,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次性推着往前走,否则前面采的嫩,后边的枝条就变老了。要“压中间促两边”,在分清批次的基础上勤采,要在勤采的基础上分清批次。
……
原来采茶还有这么多学问,这才知道自己对采茶的无知。
经茶场主同意,我学着茶女的采茶手法,在茶女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地采摘。不采不知道,一采便知手拙。人家茶女手疾眼快,左右开弓,我是顾了左手忘了右手,只采了几片嫩芽,便作罢。采后轻闻手指,确实手留余香,真得是“归来清香犹在手”。喝茶的人若不亲身去采茶,感受一下采茶的场景,学学如何采茶,了解采茶的规矩和要求,至少会对茶之美缺少一半的体验。
几千年来,茶在中国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茶成了一种理想品格的象征。唐代刘贞亮说茶有十德:“以茶尝滋味,以茶养身体,以茶表敬意,以茶散闷气,以茶养生气,以茶除疠气,以茶驱腥气,以茶立礼仪,以茶可雅志,以茶可行道。”故有“君不可一日无茶”之说。那些文人墨客们,更是有一种茶瘾,沏上茶,“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这些文人雅士们尽享了饮茶之妙,只是他们多半不知采摘、萎凋、炒青、揉捻、团揉、渥堆、干燥等制茶过程之苦之难之累。正是辛勤劳动的茶农才种出了和制出了上等的茶。
亲自采茶之后,心情特别愉悦。回到茶室,茶场主很有礼貌地请我入座,从茶叶筒中取出少许绿茶,倒入紫茶壶中,说,冲崂山绿茶是有讲究的,水不能滚烫,以水温90多度为宜。冲完水,茶壶不要马上盖盖,让茶香四溢。倾壶倒水的时候,要提腕、压腕,持续三次细水长流,水柱不竭,这叫“凤凰三颔首”。端起茶杯,先观色、再闻香、后品尝;品茶时要用杯盖三刮——刮尘,刮去漂浮的茶料,喝出甜美;刮香,茶味超脱而出,甜香味美;刮茶,淡淡汤色,润喉解渴,越刮茶越香。我按茶场主的要求,观色、闻香、三刮,饮一口,立觉“心静神清,气柔息定蒙蒙然如混沌境界”。这种舒坦的感觉,在平日的饮茶中是不曾有过的。也只有这时,才对茶之十德有了些体会,可惜我再怎么搜枯肠,也写不出“文字五千卷”来。
这次来茶场真是不枉此行,我不仅享受了采茶的过程,还了解到了采茶的技术,冲茶的要义,还有这“归来清香犹在手”的美妙。嗅嗅闻闻买到的新茶,清香入鼻。这清香,让佳思忽来,情意勃发,文能当茶,即使手中无物,亦可以云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