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似乎有感应。
大江从早晨起来,就觉得哪儿不对劲。但说又说不出来。上午,在班上,一切正常。下午,在班上,依旧正常。
一切正常。一天正常。
大江在寻思中下了班。虽然正常。大江依旧觉得不对劲。在单位门口,正欲骑上“坐骑”——骑上那辆已经很有时代感的“永久”牌自行车,电话忽然响了。
一接听,是二兵打来的。二兵说,几个教授到他那儿调研项目,晚上,请大江去陪个客。大江听了,连忙回不。
近日,大江身体闹了一些“小情绪”:血压、血脂、血糖、尿酸都高了,特别是一项什么酰基酶的奇高。医生嘱咐大江戒酒、多休息。平常,妻子也常说,大江爱听不听的。但这次是医生说的,对历来重视自己“小命”的大江来说,医生的话是圣旨。每次体检后,大江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将体检单反复看上几遍。不,至少十遍。然后上网查、咨询医生,对症下药,或者锻炼,或者食疗。尽管情况一旦好转,大江就“旧症复发”,一夜回到体检前。但至少,体检后那几个月,大江是安稳的。
所以,二兵的来电,大江回的很绝然。可二兵是什么人,他是一个能把死牛吹跑起来的人。这些年,虽然因为年纪长了,含饴弄孙,退出了“牛”坛,但江湖上一点没少他的传说。果然,听了大江的回话后,二兵嘿嘿一笑,说,也不是请你喝酒,只是教授和你探讨探讨学问而已,你不会是连学问都不做了吧?这么一说,大江一时语塞。是啊,以大江的现状而言,现在,也就剩这么一点遮羞的东西了。这些年,同学同事们不是升官了,就是发财了。大江既没升官,也没发财,只是佩戴的眼镜的镜片增厚了,像个酒瓶底子。大江常自嘲,看书多了。二兵则常夸他有学问。有学问好啊。大江听了很享受,有时难免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二兵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掐指一算,对这位仁兄的命脉也就把准了几分。所以,一说到学问。大江不好回了。
“坐骑”启动,咯吱咯吱的。行驶,拐弯,直奔二兵说的酒店。一路上,大江一边踩着脚踏,一边想着电话那头的二兵,想着二兵,就仿佛看见二兵的那双狡诘的眼睛一转一转的。
车过桃垠,大江不想二兵了。不想二兵时,大江任凭“坐骑”滑行。骑行的脚也轻松了许多。望着一侧不远的丰碑,享受着近旁湖面的涟漪,大江惬意的很。车子滑着滑着,越来越慢,渐行渐止。大江赶忙踩起脚踏,一用力,咯嘣一下,脚下空了。大江正在诧异,车子自顾自的又向前滑行了几米,停了。大江下来一看,链条没了。赶紧向后瞧。那条已经运行二十几年,从一工作时就伴随大江的这款“永久”牌车子的链条黑乎乎地蜷缩在地上,仿佛在喘息,又像是无望,呆呆的望着大江。
大江推着车子往回走。电话又响了。大江以为是二兵,没接。继续走。电话又响了,而且有一种不罢休的势头。大江看都没看,对电话那头说,链条断了,要过会儿呢。突然,大江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话里有哭声。不对,不是二兵打来的。一看,是叔叔打来的。叔叔说话了。他告诉大江,二姑今天收菜籽,从拖拉机上跌下来,后脑勺着地,抢救无效,过世了。让他赶快回来吊唁。
大江听了,头皮一阵发麻。神情也有点恍惚。
一阵风吹过来,大江定了定神。赶忙回了二兵一个电话。告诉他情况特殊,下乡吊唁,不去了。然后,捡起不远处的链条,也顾不得找修车子的摊点。急忙忙地打了一个的,先回家,再下乡。
三天过后,料理完二姑的丧事。大江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家。二兵打来电话。大江以为二兵是来安慰的。可电话那头的二兵语调极为沮伤。二兵说,前几天的聚会被领导知道了,说是公款请客,违反八项规定。上午纪检监察部门已经找参加的人一一谈过话,说要处分呢。
大江听了,脑海里一阵翻腾。他不知道和二兵说了什么,眼前、脑中、心里全是过世的二姑和那条断了的链条,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
静了静。大江想,该修车了。这挂老旧的“永久”车子还要骑。得将那条断链接起来。也许,这样才能骑得永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