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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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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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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电话的老陈

咸高军

电话铃声像鬼催的一样,一阵比一阵急。接电话的老陈坐在办公室最里边的那张桌子后面,不紧不慢地抽着烟,耳朵仿佛聋了。也难怪,这个临时成立的办公室自接通电话的第一天起,不知哪来的这么多人,像排队似的,挤在分分秒秒间,急吼吼地打电话来。而且开头第一句永远是:“拆违办吗?”接下来,要么气冲斗牛的,要么哭哭啼啼的,要么有上一句没下一句的,最后也不知道讲到了哪一句了。

老陈是部队回来的。铁打的营盘练就了老陈。老陈的手像钢爪,和你握一下,你一定会鬼嚎。老陈的身体像钢架,碰你一下,你不是“狗吃屎”,就是“屁坐子”,至少得趔趄趔趄,要是重了,也许能听到你骨骼的声音。老陈的那双眼,像鹰的眼,黑黝黝的他朝你望一望,射出的目光冷冷的,能穿透你的五脏六腑,让你感觉寒寒的。心里有小九九的人,一般不敢看老陈。看了,腿会发软。更别说老陈办事的效率了,就一个字:快。老陈说,做什么事都应该如此,这叫雷厉风行,部队练就的。这样的老陈被安排到拆违一线,我认为是合适的。不过安排他接电话,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了。

起初,老陈接电话像兔子,一般是铃声一响,听筒已经到了老陈的耳边。时间绝对控制在半分钟内。这是每日接听上千个电话后平均出来的。现在,老陈接电话,速度慢多了,有时比蜗牛还慢。什么原因?累了?懒了?对群众的事不热心了?无人晓得。大家想问问,刚抬起头,看到老陈的那张黑脸,虽未接触到老陈的目光,一吓,又低下了头,闭上了嘴。

老陈虽然不说,但我们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传闻。

说的是东城一个姓甄的某一日打电话到拆违办,举报他家隔壁老贾家违建。一直把百姓的诉求放在心坎上的老陈接听电话时认真听,认真记,边听边记还怒发冲冠。接听结束前,有人听到他的钢爪狠狠地拍了一下办公桌,嘴里还说了句粗话,大概是,妈的,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听了有点信,因为我看到了老陈崭新的办公桌上有一处比手掌大一点的裂痕。也许是老陈那天留下的。后来,听说老陈立即向领导汇报了老贾家的事,并在当天特事特办,派拆违大队拆除了违建。据说,拆除时,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不过推土机的轰鸣盖过了人群的鼎沸。拆除结束后,老陈美滋滋的,黑脸上竟破天荒的露出了几摊红晕。晚上,还一个人炒了几个小菜,喝了斤把老酒,直喝得醉眼朦胧,眼角渗出了眼屎,才晕晕乎乎地睡下。

第二天,一到班上,领导就喊老陈去了办公室。进领导办公室时,老陈像个将军。进了办公室后,领导把门关了起来。领导与老陈谈了什么,大家不知道。路过领导办公室门前的人只听到领导说了一句,你酒醒啦!语气严厉,不像是与老陈在开玩笑。老陈出来时,大家看到他脸依然黑黑的,不过脑袋是耷拉着的,没有人看到老陈的眼睛。老陈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没有声响,仿佛整个人瘫了。

后来,坊间传说,拆除老贾家违建的这件事受到了市里领导的批评。老贾的舅老爷是京城某部要员。年前,市里的领导去拜访老贾舅老爷时,老贾舅老爷极为热情。他安排部里人员在某饭店列队欢迎家乡的父母官。席间,还不时亲自夹菜给市里领导。市里领导夸赞菜真好。老贾舅老爷意味深长地说,菜再好,也没有家乡老母亲做的菜好哇。而老贾舅老爷的母亲也就是老贾的岳母一直就住在老贾家里。这次拆除老贾家的违建就是拆除这位老母亲的卧室与厨房。想到老贾舅老爷的意味深长,市里领导极为尴尬,盛怒之下,狠狠熊了拆违办领导。于是拆违办领导又熊了老陈。

不过,令市里领导没想到的是,自从老贾家的违建拆除后,周围有违建的群众大多主动自拆了。即使有一些蛮缠户,只要拆违大队的推土机一到,也收敛了叫嚣,乖溜溜地搬走了物品,配合起了拆除。拆除如此轻松,市里领导很高兴。特别是,省里领导还将拆违现场会放到我们这里。市里领导极为风光。面对全省介绍经验时侃侃而谈:我们高点站位,拆违工作拆得准、拆得快、拆得清、拆得稳。

拆得稳。老陈记下了。鬼催的电话再急,老陈不急。他慢悠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在烟灰缸里使劲地揉了揉烟屁股,直到没有一丝余烟后,才拿起听筒。电话那头已经迫不及待了:“拆违办吗?”老陈幽幽地答道:“是,你请说,我在记。”谁知道,电话里的人问,谁是老陈?请让他接电话。我是京城某部某某某。老陈一听,懵了。电话里继续说,我老母亲违建的房子你们拆得对、拆得好!应该拆。听老贾说,你们拆违办的老陈受到批评了。我已经电话与你们市里领导沟通过了。这不对嘛!今天,我要与老陈通电话,向他表示歉意。老陈赶紧回答:“我就是老陈。不要紧,不要紧。”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忍不住朝老陈望去,发现老陈说话越来越干练,身子也越来越挺直了。

看来钢架结构的老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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