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蛇乃地龙。
母亲识字不多。这文绉绉的话断然是她听旁人说的。我晓得旁人也不一定解释的清。或许他们是听先人说的。先人当然就是先前的人。先前的人听更先前的人说。一代一代,就这样代代相传下来了。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传的。传说是这样,故事是这样,不别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就是一家人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茶,不都是这样一代传一代的吗?远古是这样,现代社会也没有湮灭。举个最典型的例子,过去,哪个村里,哪个镇上,哪棵大树下,你没有看过一群人围在一起,听某人讲故事?故事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杜撰的,人们似乎不关心故事的来源、真假,只为了可以满足好奇心。当然,也有博学的智者,远见的长者,或激昂,或低沉,或幽默,或警醒的纵论国内外大事,或家长里短的讲述隔壁的小事。人们愿意听,也愿意参与讨论。这情节你是不是经历过?是不是似曾相识?是不是让人向往呢?
母亲谓之蛇乃地龙的说法也许就是这样口口相传的。树有根,水有源。龙虽说是人想象出的神力无比的动物,但想象也应该有源头。我推测,更多的是龙小时候也许像极了蛇,因此才有人们的这一说。不过,对此说,我是不太苟同的。
我没有叶公的运气,没看过真龙。但我看过神话,看过小说,看过舞台上、民俗中、电视剧里形形色色的龙。这些龙神秘,出神入化,见首不见尾。《本草纲目·翼》中倒是记载龙的光辉形象: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是也。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其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头上有博山,又名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呵气成云,既能变水,又能变火。我还搜索了一下,人们最认可的龙的想象。那是宋代画家董羽的概括: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人、耳似象。
在看蛇呢。普通的很。长得样子大家都见过:身体细长,四肢退化,表面覆盖鳞片。说细一点,无非也就大蛇身段长而粗,小蛇身子短而细。毒蛇的头一般是三角形的;口内有毒牙,牙根部有毒腺,能分泌毒液;一般情况下尾很短,并突然变细。无毒蛇头部是椭圆形;口内无毒牙;尾部是逐渐变细。当然,也有例外,不可盲信。你说,这形象与龙好比吗?
不好比,故不苟同。不苟同,心情上就不喜欢蛇。即使《白蛇传》里面的白娘子是一个美好的人物形象,即使白娘子有着许多许多优秀的品质和特点,即使白娘子被不老女神赵雅芝饰演的素雅大方、温柔善良,我也不喜。因为一想到白娘子本为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想到她在法海诱哄下,许仙让她现出了原形,我就害怕,怕得毛骨悚然。读了“河东先生”《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后,简直是大骇了!特别是每每翻阅《农夫和蛇》的故事,对蛇不仅是怕,而且是恨了!你说,这样的蛇蝎心肠,怎能不让人恨之除之。所以,我要正告大家,在生活中,务要以一百二十个小心防蛇,防蛇的歹毒。即使蛇是美女,也不可亲近。应及时拿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老和尚的小盒子,飞出金光,吸蛇的脑髓,治死它。如此,可高枕而卧。
说来惭愧。自小到大。我没少被蛇吓过。小时,赤脚走在秧田沟头,被癞蛤蟆脑袋,大眼睛冲过血似的,令人恐怖的一条蛇箍过;田埂上钓长鱼,长鱼没有钓到,自行车钢丝做的钓钩从长鱼窟里慢慢钓出一条尾巴妖娆的扭动着暗褐色的“土球子”;爬树掏鸟窝摸鸟蛋,手触出,凉冰冰,冷飕飕,定睛一看,魂飞魄散,原来摸的不是蛋,而是蛇;上课,打开文具盒一刹那,吓得惊叫起来,继而大哭,不知道课间哪个坏小子搞恶作剧将一条栩栩如生的塑料小蛇放在了里面……
最为恐怖的是,住在特殊教育实验学校一间老房子内发生的“蛇事件”。其时,适逢暑假,所住隔壁的学校厨房改造。工人们挖地基,铲墙面。噪音不绝是小事,吓死宝宝的是,一日午餐时,刚吃一口,见电风扇的摇头上一物婀娜摆动。原来一条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赤裸裸的悬于电扇之上。赶紧拿来火剪,火箭般的夹起,以光的速度跑到学校围墙边甩出墙外。回到水池边,洗了一下手,将火剪送到厨房,还未及将提着的心吊着胆收回,忽见厨房中的妻花容失色。纳闷中,循着妻颤颤抖抖的手,见一蛇盘旋在煤气灶的灶头上。说时迟,那时快,紧张没了,害怕没了,只剩下了气急败坏。赶忙用火剪夹住蛇,使命的摔向室外的水泥地。火剪似疾风骤雨般敲向了蛇头,直至脑浆迸裂仍然不死心。又拿来铁锨,对准蛇身拍了几十下。这次不是打出了“原形”,而是彻底打成“没形”。事后反思,我的下手是不是太重了。那两条蛇到我家也许不是有意的。最大的可能是学校厨房施工破坏了它的“家”,它到我家来串门。但因我的“怕”,一条甩得老远,一条牺牲了卿卿性命。但愿死去的那条蛇尽快投胎,下辈子永不为蛇。
不过,对蛇最狠的是南支河那次。南支河是崔周的母亲河。河面虽然不宽,但河水清澈。童年的我们没少在河边嬉戏:游泳、打水仗、捞鱼摸虾……印象最深的是那年冬天在南支河队挖树根。那是一个西北风呼啸的日子,好在艳阳高照。我们拿出吃奶的劲在南支河堆坡上用铁锹挖树根,为这个寒冷的冬天储备燃料。沿着树根一锹下去,冻成硬块的泥土有了一条缝。几个伙伴吭哧吭哧的挖着,嘴里吐着白气,还没挖几锹,身体就有了热度。索性脱了棉袄,甩开膀子开挖。这一来,进度明显加快。挖了不一会儿,不知谁大喊:蛇!我一惊,看过去,见到一条冻僵了蛇像死去一样冬眠在树的根部。再挖,还有一条,不止一条,一窝呢。大家害怕蛇醒来,毫不犹豫用铁锹拍的拍,铲的铲,可怜见的,大大小小的蛇就这样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一命呜呼了再挖,又是一窝,又是一阵拍打铲除,蛇血冒出来了,恶心的很。一个上午,挖了十几个树根,荡涤了十几窝蛇。在南坡,或许是向阳,一条蛇没有冬眠,它从树根处爬了出来,目露凶光。虎子怕它咬到我们,随手搬起脚下的一块石头砸向了它。我们也用铁锹一阵铲拍,将它彻底的干净地消灭了。说真的,别怪我们残忍。我们太害怕蛇了。
不害怕蛇是这几年的事。年龄渐长,知道了蛇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它捕食老鼠、预测天气,对我们还挺有用。特别是我参观了好几处蛇馆后,知道了好多和蛇相关的事。大连蛇馆没有关闭时,里面的数千条各种游蛇和锦蛇及蛇标本让我叹为观止。在泰国蛇园参观后,知道了用蛇生产出来的蛇药风靡世界,惠及人类。风湿丸、蛇胆丸、蛇鞭丸、解毒丹、益肾丸、蛇油丸、蛇粉、排石丹、安胃丹、调经丸、强身滋补液、青春滋补液等等名目繁多。
看来,这个世界什么事都得一分为二。对蛇也得这样。唯有这样公平。蛇的心里才能好过些。想到了这一点,我好像不那么讨厌蛇了。看到它对人类有贡献,内心里还有点小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