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九十五岁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除了偶尔一二次感冒几乎没生过病,更没上过医院。只是坐月子没有养好经常有点头痛,不过也不是很厉害,每年发一二次,买二毛钱的头痛粉喝下去就好了。仅此而己。现在耳朵聋。要蓄足力气大声吼叫,并同时用手比划着手势才可以十句听懂二句意思。看上去精神矍铄腰也不弯。偶尔上街来回走五六公里路还觉得很轻松。看样子活到一百岁没问题。母亲之所以长寿,这与她的特质是分不开的。
母亲是个独生女。外婆为了让母亲好养,含着眼泪把母亲送给了养生外婆。不是外婆心狠,那个时侯养女送人是一种世道风俗。后来养生外婆一生也设有生育。母亲就成了两个家庭的唯一宝贝。从小娇生惯养就成了自然的了。两家好吃的都省给母亲吃。营养充足长得结实。两个外婆都很长寿。养生外婆八十八岁去逝。亲生外婆九十二岁才离开人间。母亲现在已超过两个外婆的寿命,这大概就是遗传基因的作用吧。
母亲既没有高瞻远瞩的远大眼光,也没有瞻前顾后的思维,什么事都过于简单。说话从不计后果,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从不考虑妥不妥当有没有不好影响。因此伤了不少人。有时简单得让人哭笑不得。就拿生活中的油盐柴米来说吧。父亲买回来的油安排吃一个月的。母亲却用十天吃完了。本来油快要用完时就要提前安排再买,她也不说。等到第二天一滴油都没了,她说要到张三李四家去过两天。时间长了,父亲知道她一出走肯定不是油完了就是米完了。烧柴也一样。我老家祖祖辈辈煮饭烧莱靠的是柴禾。一般情况家家户户都要储备一些柴禾以防阴雨雪天用。母亲没有储备的概念。今天有今天用完,明天没有到明天再说。有一次来客人啦,父亲说客人中午在我家吃饭。母亲像没事一样,坐在公家堂轩与人聊天。人家都回家吃饭了她才回家。没柴怎么办?母亲不急不忙拿一把镰刀,一根长绳,一根长竹篙。用绳子把镰刀绑在竹篙顶端。扛起竹篙就来到屋前屋后,朝着大树上面的枯死的枝丫一扳,枝丫就断落到地上。一会就扳一小捆。拖到灶门口熟练地手脚并用,一边折断一边送进锅灶。没过多久,一顿饭莱也烧好了。母亲一生没有后顾之忧的意识,是一个急性子直筒子。该来就来该走就走。什么盘算,什么计划,在她脑海里没有这个词。
有句话叫作亲也亲不得疏也疏不得。母亲的感情往往是以亲疏来划分的。听大伯讲过母亲的一个故事。说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我母亲和屋下的所有妇女躲藏在屋后大竹园里面。母亲恨死了日本人。她一手拿镰刀一手拿砍刀守在竹园门口。说大家别出声藏好了,鬼子来了我一人跟他们拼了。后来鬼子看到竹园大,怕里面有野兽没有进竹园。在国人面前她恨外国人爱中国人。在家族人面前只要说同姓,她就热情招待留菜留饭。对待家人总是护着。我们兄弟姐妹之间遇到利益,母亲不是偏向儿子就是偏向小儿子。念书她主张把我们弟兄念。姐姐妹妹未上一天学。弟兄分家总是什么东西都要多给小弟弟。母亲的感情就是这样的纯朴直接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母亲喜欢吃粗粮。每到小麦收割上来,母亲忙着洗麦子晒麦子。麦子晒干了就叫我们弟兄几个轮流拉磨把麦子磨成粉。自己摘来许多荷叶洗好剪好就开始蒸粑。一蒸就是二三百个,要吃一个多星期。时间长了粑发霉了就作酱用。母亲不但喜欢麦粑也喜欢麦粉疙瘩。麦粉做的面条和煎粑也喜欢吃。还有红薯、南瓜都是她爱吃的。这些至今仍然能当饭吃。母亲历来怕荤怕膻。肥猪肉鸭鹅羊肉一概不沾。剩饭剩莱锅巴一辈子都不吃。这些爱好一直坚持到现在。母亲喜欢老式锅台做饭。而且烧饭时总喜欢把锅灶塞得满满的,弄得满屋都是炊烟。一餐饭烧下来,母亲像个烧窑的伙夫。满脸全身都是烟灰脏兮兮的。吃过饭脸不洗衣服不换,就这样到人多的地方找个凳子坐下,似懂非懂地听人讲话。这一身脏兮兮样子,知道的就讲母亲的不是。说儿子不要你烧锅你偏要烧。不知道的就骂我们不孝,还让九十多岁的老母亲烧饭受罪。为了改变这种习惯,我们弟兄几个想过办法。先是搭一个省柴灶。母亲说小了烧不惯。后来让她烧电饭煲液化气灶她也不会。近两年下决心想把他接到城里和我们一块住,母亲高低不愿意。今年提前让大哥做几天的工作,母亲总算答应到城里住一个月。我知道这个消息高兴极了。心想,这下可以解决母亲下厨问题了。虽然答应只有一个月,但是只要坚持住下来适应了就无后顾之忧了。谁知一个星期刚满,母亲拼死哭活的非要回老家。还说不送回老家就跑掉。没办法,只好又用车把母亲送回老家。
第二天,我托人买了一大车树杆。请人把树杆剁成尺把长捆成捆,装了满满一卡车送回家。母亲回到了家又看到我送了一车子柴别提有多高兴啦。笑嘻嘻的脸上象挂着一朵花。我问母亲为什么要回来?母亲说:"在家里自已烧着吃习惯了。离开家真的住不惯,你们就让我多活两年吧!"母亲发自内心的话湿润了我的眼睛……我终于明白了不再坚持自己的计划。因为没有什么更比维持母亲的生活规律让她高兴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