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谢贵翔的头像

谢贵翔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12/08
分享

落  叶  飘  摇

 无论是风吹草动电闪雷鸣,还是鸟语花香雨洒雪飘,总之只要是曾烙入过你心里的,不管时空怎样变换,我敢说,只要情景再次出现,那么,当时那惊心动魄或美妙绝伦或撕心裂肺的故事,一定会穿越时空邃道,放电影一样浮现在你脑海里。

那天下午我站在窗前,透过雨痕狼藉的玻璃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我的心情突然被秋雨湿透,思绪也随着那凉飕飕的秋风飘扬起来。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呼啸而过,像一列疾驰的列车,我试图看清一节节车厢中每个人的面孔,可速度太快,来不及看清,一闪就消逝在远处。我的心掉入了孤寂的深谷,我知道秋天来了,花儿谢了……我孤独地站立在秋风秋雨的日子里。

三十多年前正是这样的一个下午,秋风秋雨中一辆客车正停在J乡场的路边小站。车上靠窗坐着一个头发湿漉漉的傻乎乎的青年,他正透过雨痕狼藉的车窗玻璃,望着外面恣意飘洒的秋雨和那秋雨中随风起舞的树桠竹枝。他傻傻地纹丝不动,汽车也不开,像载不动他无尽的愁苦。他的女朋友就在雨中那边那所小学的那间屋子里。她不许他走,要他留下来。她把他的雨伞也藏起来了。

他怎么能留下来呢?她的父母已调回重庆,她也要随父母而去。他们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留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十分清楚,他对她说:“我走了。”她不说话,也没有转过身来,身体深深地伏靠在一张老旧的学生课桌上。她的寝室很简陋。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她坐直身,理好头发,在颈上扑了些香粉,转过身来,脸冷若霜。她站起身,看她身着火红的羊毛衫和黑色的长裙,双手扣抱胸前。秋风从窗口吹来不断撩起她的长发。他感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啊!他呆呆地坐在那张旧单人床床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哭了,泪水漫过她的脸庞。他去抱着她,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任由她恣情地哭。猛然她反过手来把他搂在怀里,把滚烫的柔唇连同泪水粘贴在他冰冷的脸上,用她饱涨青春琼浆的酥胸熨贴着他的胸膛。

客车来了,他冲出门去。秋雨浇淋着他燃烧着的身体。他把自己塞进客车,让那场秋雨把他的爱情发酵成一个终生的回忆。

她的母亲是校医,矮而胖,穿上白大褂就像个刚出笼屉冒着热气的馒头。高二时一次劳动课,挑河沙平操场,我不小心崴了脚,脚踝肿的老高,是她的女儿,我的同班同学,搀扶着,我用一只脚跳着走进医务室的。伤处理完,她让她的女儿扶着我回教室。之前尽管同班,可每看到她的目光扫过来就心慌意乱,不由自主地避开,这次我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长睫毛下扑闪扑闪的一双杏眼,嗅着她的体香,我的脸感受到她面庞辐射来的热的气息。我瘫坐在一块石头上,身体慵懒无力,像要被她溶化似的。她不懂我当时的感觉。她找来两名男同学把我架回了教室。

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是她帮我打饭到教室,她也不回家,就陪我在教室一起吃。

我是班长,她是文娱委员,我俩常常借编排节目腻在一起,说笑话讲故事。时常在校园散步,我们漫无边际地走着、说笑着。有时她故意挨我近些,她嘴里呼出的芳香的气息轻轻地送到我的唇上,这时,我的身体像一支冰淇淋在暖阳里一点一点在溶化。当我们的手臂无意间触碰时,我的脑里惺然一声响,浑身热血奔涌,像脚踩五彩祥云,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所。

后来她的母亲不知从哪里听到传闻,严禁她与我这个农民的儿子交往,竟至于把她锁在屋里一周不许上课。在人生的路上,她是不让她女儿扶我的。

高中毕业我升入大学,跳出农门。她连补习两年都未能考上,只好选择顶替她母亲上班,先代课。

我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任教,我们又相见了。那深秋的一天傍晚,霏微初歇,她和一位高中女同学来邀我去乡下这位女同学家作客。还另有她的两位好姐妹,在一个竹树环合的农家独户,见我的出现立刻欢呼起来,仿佛正是她们期待的结果。席间硬要拉我俩坐在一起,劝我们的酒,说着肉麻的情话。我望着丰满高挑的她,杏眼含笑,面呈桃红,我的心痒痒的慌慌的,简直无可方物。之后我俩正式交往,她的父母也不反对。她的父亲就是我敬重的高中时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

那时候,我真的很幸福。她的身影整天都映在我的脑海里,每时每刻都想听到她温软缠绵的声音。

后来她的父母调回重庆了。我的班主任发话说:“只要她愿意嫁给你,她就可以留下来。”

她选择了回重庆。我选择了无言放眼长空。 

那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开始解冻,有人开始追新潮赶时髦,年轻女子开始烫发穿高跟鞋戴首饰,青年男子也有穿高跟鞋套喇叭裤花衬衫的。轰轰烈烈的知青返城已近尾声,《孽债》中那些抛妻弃子的故事就是那时发生的。

她走之后音讯全无。

国庆中秋长假的某天,高中同学小聚,在酒店我俩不期而遇,见她菲微地坐在同学中间,身材显臃,颜暗色衰,杏眼角可见鱼尾,一副落落难合的神情。我本能地避开她投来的目光,躲到一个角落的座位去。

她跟了过来,站在我面前,说:“就那么恨我?”

没有。她坐下,说:“你好吗?”

“好。——你呢?”

“不好。离婚了,一个人。”她背过头去,以手拭泪。“我恨你——”

我茫然无措。

“那天恁么大的雨,我藏了你的伞,你还是跑了,留不住你。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想的吗?天老爷在留你,我在留你,只要你留下来,我就是你的人,我决不会回重庆。可是……”

晚上她喝了很多酒。饭后我们在酒店前的花园散步。当晚无月无星无风,灯光从各色窗帘里溢出来,迷漫在园子里,园子静得如一个深渊。她把三十多来在心里郁积的苦水全泼给我。

送她回房后,我开车离开了酒店。

我知道一经错过,一切不可能重头再来。那个曾经扶我前行的美妙女子已被岁月吞噬,只成为回忆的一抹微笑罢了。

秋雨过后,冬季就要来临,一切复归平静。想那干干净净的雪地上飘下一张落叶。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