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

近几天早上爬出暖和的被窝，开始冷水浴，的确需要勇气和毅力。今晨瞟一眼热水器上显示的温度是3℃，如果没有训练过，心理可能不堪之重。一切痛苦皆缘于紧张，只要放松，内心愿意接受承担这份磨炼，冰冷的水浇在身上就成了享受。

开车，前挡风玻璃上结有一层薄冰，视线难以穿透。雨刮器刮，刮出些白道道。吹一分钟热风，用手垫着帕子去擦，清洁出面盆大一方。慢慢摸索着开车去学校，到校时，整个前挡风玻璃上的冰都松软了，雨刮器刮开来堆在窗的两边，形成两条冰凌。

值班室刷脸签到，查体温。保安们围着一只流浪狗，七嘴八舌。流浪狗一尺来大，在电烤火炉旁，浑身发抖。他们说它自己窜进去的，烤会儿就赶它出去。我丢给它一个肉包子。

十点左右，太阳就出来了，温情的阳光亮亮堂堂，天地间立刻苏醒了暖和了生气了。冬天里的春天是上苍对一切生灵的恩赐，是对一切生灵的怜爱与仁慈。

阳光暖和而温情，所有的秃树，被用简笔画的方式描摹在地上墙上和人的身上。那些桂花树、香樟树，天竺桂的身影则是大胆的泼墨画儿。阳光自由自在地穿梭于罅隙间，漫浸着一切有形的存在和无形的灵魂，可以透过这些表象来获知人内心的喜悦。

无论是在树的枝根还是枝梢，就在去年凋落的叶柄眼的地方，仔细观察定会发现那皮下已经有点儿鼓胀的东西，或许过不了多久的一个早晨，悄悄就有颗针状的小小叶儿刺出来，又在别些天的阳光里长开去。或许你要在满树遥望已有新绿时才会惊讶：“我都没在意呢！”如果你愿意现在就扒开田野的枯草丛，一定会在深处看见不少抽出的鹅黄的新芽。世事变化绝非偶然，只是有心之人少，无心之人多罢了。

阳光射透了瘦水的塘，看得清水中平溜的泥，泥上有什么蠕滑爬过的痕迹，宽宽窄窄的路路儿，交织着如网，是繁华退去的遗址。那些密集闪亮的花是竹叶对阳光的剪纸，撒在水面上。竹的画儿既在水面上也在泥面上，是立体的，微风起来，就有了唦唦的清音，竹画儿就成了活动的有声的光影。这塘去年是养过鱼的，现在养着一塘冬春的美妙。

休闲娱乐场此时绝大多数是老人，他们静坐着晒太阳，有的把防寒服敞开，有的把衣领拉起来，让头缩着包在里面。一个老玩童把个什么丢进那老人的衣领里，那老人立即跳起来，猴跳似地抖动身子，一边快速牵扯衣摆，就掉出来拇指头大小亮晶晶的东西，原来是块冰。老玩童说从田里弄来的；还有半纸盒。那老人抢过来朝老玩童泼去。场上立刻盛开了一丛丛寿菊，他们仿佛重回人生的春天。这暖阳对他们是多么仁爱，有些老人未能熬过这个寒冬，不知有多少人能意识到，这是一种多么奢侈的幸福。

广场角落的一棵棕树下，阳光被棕叶撕裂成条状铺盖在树下的条椅上，椅上侧卧着一人，屈肘枕头，一张广告画报盖住脸，旁边放着一茶杯。椅边仰躺着那只流浪狗，四脚两边分开，像张铺着的狗皮。它佯装睡觉，实则陪伴，那人和狗因了某种因缘聚在了一起。这里很清静，静得好像能听见阳光倾泻的声音，从棕叶间流淌下来，漫过人身、狗身，流过草坪。这场景令人感动，既为人的自在旷达，也为狗的放浪和情意。

这几块草坪是去秋新培植的，面上先是覆盖着一层沙土，现在已长出密匝匝绿茸茸的浅草。新栽的蝴蝶花树被塑料薄膜包成一朵一朵，像草坪上的巨型蘑菇。薄膜内壁粘附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珠，在暖融融的阳光里闪射着光芒。

冬天里的春天别有一番美景，它生长在人们心里。也许日头一落，大地又重新笼罩着肃杀。年年岁岁春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多少春的记忆随流光渐行渐远，但于我更愿意享受每个季节的春天。